他身后的丫鬟小厮不敢吭声,看着季泽州一间房一间房这么找过去。
“虞衍?虞衍?你在吗?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只听呼呼啦啦一声响,是季泽州匆忙之中打翻的油灯,里面的油溅在他手臂上,他丝毫不管,从房间里出来,推开下一间房间的门。
“娘子,你别躲我好不好?你出来好……呃!”似乎是季泽州撞到了什么东西。
丫鬟小厮立马上前,只见季泽州腿侧的衣服挂在屏风的雕花上,丫鬟赶紧上前帮他把衣服解下来。
他没有看丫鬟,眼睛在屋子里寻找那个女人的身影。
找不到。
又是一间,没有。
没有。
没有。
撕拉——裂帛声响起,又是那已经破洞的衣摆挂上装饰,丫鬟准备上前帮忙,季泽州此时双目赤红,他用力一扯,彻底把衣服破洞扯断!
他熟视无睹,依然轻声呼:“夫人~你不要躲我,你知道的,你要是躲我,我找不到你的。”
又是一间,没有,还是一间,没有……
“娘子,你在哪啊……”季泽州的声音逐渐沙哑颤抖,他将所有房间找了一遍,衣袖上是打翻油灯时时滴上去的,深深浅浅一片印子。衣摆被刮出了一条缝,整件锦袍便没了完整感,像是残花败柳,破碎的丝线在风中垂落。
季泽州往日灵动温和的桃花眼里布满血丝。
“娘子,娘子!”他沙哑地喊。
他身后跟了一群仆人,他们远远地看着,窃窃私语。
“你们说老爷为什么要找夫人啊,夫人丢了?”
“呵,那么大个人怎么会丢,说不定是和别的男人跑了!”
季泽州停下步伐,他转身,盯着身后的一群人看,沙哑的声音威严无比:“你们刚刚谁谈论的夫人?出来。”
众人不敢吭声。
“不说?”他眯起眼,“仆人私下嚼主子的舌根是吧?管家!”
人群中一个中年人站出来,恭恭敬敬地跪下,“老爷息怒。”
季泽州伸手一把拽过他的领子,将他拽得一个踉跄,季泽州毫不留情:“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你就这么管下人的?嚼主子的舌根,是我平日里对你们太好了?”
褚家是出了名的好地方,季泽州和虞衍都是好说话的主子,他们也很少宴请宾客,整个宅子就两个主子,人美心善,不少人想到褚家当差。
季泽州也不是好糊弄的主。
“哪几个在嚼,出来,自己去领罚。”季泽州冷声,“罚十两,掌嘴三十下。”
众人无人应声。
季泽州不想继续耗,他直接道:“既然没人说,你们自己把身契领了。”这是要赶他们走的意思。
这处罚太重了,被主人赶出去很多都再也找不到活计,更何况这还是连坐,连累所有人,当即有人着急了。
“老爷,我不敢了,刚刚我胡乱猜测夫人的下落,老爷你别赶我走,求求您了,别赶我走。”他说着就啪啪开始打自己的脸,一巴掌接着一巴掌,非常用力,以至于几下脸颊就肿了起来。
他三十下打完,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等待季泽州的发落。
“不要再让我听见任何谈论夫人去向的话,她只是和我赌气躲起来了,若是让我听见什么不三不四的话,管家先滚。我要听见是男的,所有小厮侍卫全部都领自己的身契滚蛋,同样,如果我听见那个女的谈论,所有丫鬟婆子也一并遣散,听明白了吗?”
“是。”
季泽州冷冷地看着他们,转身继续寻找虞衍。
只是身后那一群人再不敢再说话。
季泽州将褚家每个房间都找遍了,没有,没有虞衍的身影,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留下一点痕迹。
虞衍是杀手,她要是想不让人找见,这个世界上就没人能找到她。
一夜找过来,天已经大亮,鸡鸣报晓。太阳却没有出来,今天是阴天,厚云压在天上,季泽州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
世界如此之大,他居然无处寻找她。
褚稷从皇宫出来,身后是季泽州的心腹,褚稷来到褚家见到季泽州时,他甚至没敢认。
平日里光风霁月的他此时如同丧家之犬,不,或者说,他就是丧家之犬。
黑色的锦袍上全是灰尘,衣角被豁烂了一条口子,发冠松散,墨发垂落,脊背弯曲,他低着头,脸上是找了一夜的疲惫,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双目赤红,眼睑下是两道干涸的泪痕。
他就那样站在进门的院子里,就好像是被暴风雨摧残过的花,落魄枯萎,像是被打碎了无数次拼起的瓷器,仿佛一碰就会碎成一滩齑粉。
他昔日的心腹看见他,一时不敢上前。
他们怕季泽州疯了。
“陛下……”褚稷比他们都了解季泽州。
季泽州一路走过来,他有一颗比谁都坚韧的意志。
他拿着皇袍,披在季泽州的身上。
季泽州低着头,身子发软,就那点衣服的重量好似把他的腿压断了。他没站住,褚稷给他批衣,手上暗自用力不让他穿着皇帝的衣服在众人面前跪下。
濯墨见他都要不似人样了,赶紧道:“陛下,陛下,你先不要着急,我们现在就派人往蜀地去,那里不是说是夫人的故乡吗?我们现在飞鸽去那里找。”
蜀地?
季泽州忽然想起长公主是认识虞衍所在组织的,他猛地抬头,双眼死死盯着濯墨的脸:“对,你说得对,长公主呢?长公主府在哪?!”
他是吼出来的,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声。
众人都惊恐地看着他。
他试着发声,却一直是气声。
季泽州,失声了。
他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嗓子,难得地开玩笑:“虞衍,也给我‘割喉’了啊……”
只是所有人看他努力挤出的微笑,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