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相信,又怕她不懂,于是蹙眉看她,想看她脸上是否有丝毫破绽。
他怔愣之际,徐听雾已托住他右侧脸颊,随即抬起头吻在他嘴角。
时川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自心底层层激荡开来,似乎神识因她一个动作晃动。他不由得笑起来,徐听雾已埋入他颈间。
“我知道的,你为我杀了徐衡报仇又救下我的命,我早该想明白的,时川对不起……”
少女愧疚道歉,听进耳朵里时川喜不自胜,他一直以来的坚持终于有了意义。
他抱紧怀中的人,轻声安慰:“师姐别道歉,我不怪你,我们本就是一路人,早晚会走到一起的。”
他会一直等她,等她心甘情愿的时候,还好这一日很快到了。
徐听雾抱着他,又说起从前在浮岚宗时两人相处的时光,问他是如何离开浮岚宗的。时川也真的打开心扉,向她讲述了自己的身世。
徐听雾在旁人耳中听到过一些,但只言片语并不多。
令狐辛是农家最后一任家主,据说为人极其放荡风流,又长了一副好相貌,甚得女子喜爱。
望津城中至今仍有人记得他。若有胡须花白的老人,一听到他的名字便直摇头。年轻时他反复流连青楼瓦舍,时常几个月不回山,负有监督职责的农家长老就会派一群弟子将人“请回去”。
令狐辛每次都没有拂长老的面子,但没多久又会有人在城中见到他。
这种事不尽其数,一开始在望津城闹得沸沸扬扬。历代农家家主都是极其勤勉之人,又很是负责。望津城为农家辖地,在农家庇佑下安居乐业。可就是这位荒唐的家主上任之后不问宗内事,总是往山下跑。后来打架明白令狐辛就是这种人,便不再大惊小怪。
时川是上一任家主在外留情后留下的孩子,他的母亲同徐听雾母亲一样出生于富庶之家。
当时农家内部争权严重,令狐辛一人逃亡后遇到他的母亲,本以为这位相貌甚佳的男子会是自己的真命天子,两人会成一段佳话,可几天后令狐辛消失的毫无踪迹,他的母亲被告知怀孕。
温婉似水的女子心志坚定,认为就算没有丈夫也能抚养长大自己的儿子。可终究逃不过流言纷纷,众口铄金。
她在家人的逼迫中嫁了人,当时时川才两岁,仍记得外祖一家对他娘这位大小姐非常不恭敬,有段时间竟将他们两人锁在房里,定时会有人来探望送些残羹冷炙,除此偌大的院子只有他们两人,连夜里都无人点灯。
小小的孩童不懂这是为何,母亲安慰这只是一场游戏,只要待在母亲身边便可无虞。
可寒冬提前来到,突如其来的风雪让时川生了场重病,若不及时医治就会失去性命。
他再醒来时是在温暖的房间,四周都是喜庆的红绸,人人面带喜色,孩童窝在被褥里也被感染到,病气渐渐消散。
后来他听下人说,他的母亲已经嫁人了。
时川记得母亲的丈夫其貌不扬,是一个敦厚老实的商人,两家是门当户对。这人早就看上了他的母亲,还愿意将他视如己出,抚养长大。外祖家有人早看出男人的心思,不用男人多说什么,只为了两家之间的利益就硬生生逼迫女子嫁给他。
时川明白这些事后,开始讨厌这个男人,尽管这人总是带着亲和的笑,会给他带城里最甜的点心最新奇的玩具。他会把这些东西全都摔碎然后扔进泥土里,以表示自己并不认同他,这男人不是他的父亲,他也不需要父亲,只有母亲就足够了。
但她的母亲眼中逐渐不再有他了。
时川看到她与男人挽着手在院子里进出,脸上挂着的笑是与他在一起时没有的,是带着甜蜜幸福的笑容,她的母亲真的接纳了男人。
时川也改了名字,他开始姓时,没人知道他该姓令狐,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他六岁时,他的继父出了事,在江上运货时刮起了大风,船翻了,无一生还。
他的母亲差点哭瞎了眼,时家换了新的主人,是男人的弟弟,他觊觎母亲的美貌,又嫌弃时川多余,派人将母子两人分开。
时川被关在柴房里,连他能安枕的地方都没有,到了冬日他缩在墙角,身上满是冻疮。后来是母亲托人给他送来棉衣。那两件棉衣太短,是前两年他穿的。
这不足以让一个无法吃饱穿暖的孩子度过寒冬,时川晕倒在冬至,沉睡了三天后他醒了。门口的饭菜积了霜雪,没有人在意他是否真的有进食,就像没人在意他是否活着。
可他活着,还活得很好。
五日后,他打开了柴房的门锁,见到了冬日暖阳。
无人能阻拦他,他奔向母亲的院子。
曾经金尊玉贵养大的小姐瘦骨嶙峋,只剩下一口气,身上满是青紫伤痕。见到自己的儿子,她先是惊惧,后又松口气。
“她跟我说‘活着就好’,可她很快就咽气了……”
时川眯着眼睛,想似女子最后的模样,她伸出都是绑痕的手紧紧握住他,跟他说了他的真实身世。
母子想聚的时间只不到一刻钟,他名义上的二叔带人赶来,看到他的模样竟然不敢靠近。
“他们一个都没能逃。”
时川云淡风轻的讲,轻拍少女后背。
天色将亮,徐听雾已然熟睡。
门外传来脚步声,匆匆而来似有急事。时川站起来,放下两侧纱帐,不愿有光扰了她的梦。
几乎是蹑手蹑脚的出门,林奉从未见过公子有如此小心的时候。
时川揉了揉眉心问:“何事?”
林奉上前一步,低声禀报。
少年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侧头看一眼身后的房间,随即迈着步离开这里。
“此事不准告诉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