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家是朝都首屈一指的富商,家中只有一子一女。三月前太子择妃,选中明家常年足不出户的大小姐明越。
听闻明小姐对这桩婚事极为不喜,明家家主却不允退婚,婚事如期。后来在婚期前一日,明家小姐失踪,就……”
他越说越小声,小心翼翼抬眼。
徐吟寒不知何时摘下了面具,面容隐在沉郁的黑暗中,看不清情绪。
他便欲哭无泪道:“黄耆古寨已被朝廷重兵包围,兄弟们躲的躲、逃的逃,不敢露面接悬赏,风餐露宿,打听明家小姐的行踪属实不易。”
“还请主上再宽限些时日,我等必定擒拿明家小姐,为八方幕报仇!”
这些日子经历的种种苦难历历在目。姜演愤恨无比,不由得又想起事发当日。
他记得,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
在黄耆古寨隐居已有整整三年,为了纪念一下,兄弟们一大早就去山上打了野味,买了许多新鲜时蔬,热热闹闹开宴庆祝。
主上也破天荒打算亲自下厨,做一次最拿手的烧鸡。
变故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原本用来擂台比武的场地忽然被乌泱泱的兵将占据,领头骑兵高举皇室旌旗,众声齐喊:“里面的人听好了!”
“明府大小姐明越乃我大梁准太子妃,如若八方幕冥顽不灵、拒不放人,黄耆古寨必将被夷为平地,诛杀恶徒,不留活口!”
“八方幕主公徐吟寒,罪恶滔天,有谋逆犯上之嫌,当即逮捕!”
兄弟们站在古寨外墙上,一人一句讨论着。
“太子妃?谁啊,还有什么时候有的太子?”
“找错人了吧,太子妃怎么会在咱们这儿?”
“谋逆犯上?咱们主上?”
“……”
姜演则是急忙把这件事告诉了还在灶房努力的徐吟寒。
然他还是迟了一步。
他刚说完,寨门被千军万马冲破,将士们口中喊着“杀”就举刀群起攻来,声势浩大,势不可挡。
彼时的徐吟寒一手掐着哇哇乱叫的公鸡脖子,听见动静时正手起刀落,血溅案板。
一抬眼,寨子已经被官兵掀了个干净。
……
这场无妄之灾里,姜演最心疼的,还是他们的主上。
说他们主上是掳走准太子妃的嫌犯,意图谋逆篡位、卷土重来,实证竟然只有一个谁都能画得出来的缚雪印。
这是多么荒唐!
这事,要么是哪个杀千刀的栽赃嫁祸,要么就是明家小姐自导自演。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揪出幕后黑手,找到这个什么太子妃,还主上一个公道。
他拱手道:“主上放心,我等当竭尽所能,为主上分忧!”
半晌无言,一沓银票被递进了他手里。
姜演愕然:“主上,您这是……”
徐吟寒轻抬下颌,示意他站起身:“你们拿去分了。”
“那您……?”
远处的火光闪闪烁烁,徐吟寒看了几眼,解释:“我够用。”
姜演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八方幕的兄弟们不能出面接悬赏,只有主上甚少见人,就算出面也不会被认出身份。
主上竟为了他们,接了自己一直嗤之以鼻的悬赏,卑躬屈膝为别人做事!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目不转睛盯着手中的银票。
“我最近会去一趟眉州,到时候在那儿会和。”
徐吟寒整理了下沾灰的衣袖,垂眼道,“抓人这事,有消息就传信,没消息就不用管了。”
姜演:“当真要放过这个明家小姐?”
他还从来没见过主上这么仁慈的时候。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徐吟寒重新戴上银质面具,唇角微弯,指节一下一下叩着腰间的剑柄,像是将人千刀万剐前最后的凌迟。
“我亲自抓。”
*
火堆已接近熄灭,眼前的光被暗夜一层层剥夺着,寒风瑟瑟。
但明越已决定,在徐吟寒回来前,她绝不离开火堆半步。
只因徐吟寒说起的那群人,让她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为了顺理成章的逃婚,且不连累家中人,她只能选择找一个替罪羊。
她翻遍奇闻逸事,终于在一本书的只言片语中,找到一个传奇到不似真实存在的杀手组织。
传闻八方幕已销声匿迹多年,曾是大梁皇室都忌惮的存在。
但有关八方幕的记载少之又少,有些甚至与鬼神扯上了关系,离谱至极。
既然如此,那八方幕是否真实存在就很难说,也许是某个说书人编出来的呢?
于是她便拟画了他们的印记,用以遮掩逃婚之实。
但奔逃在外的这些日子,她渐渐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坊间传闻八方幕已被朝廷清剿,且重兵把守各地城门……种种迹象,都印证着八方幕的确存在。
那徐吟寒看到的那群人,可能就是八方幕的人。
而且正在寻她报仇的路上。
想得出神时,几块木头忽然从天而降,被扔进了奄奄一息的火堆,火势顺势蔓延,散开,火星子噼里啪啦溅了一地,灼烫感扑面而来,吓得明越浑身一颤。
“怎么了?”
她木然看过去,少年恰蹲下身来,火光寸寸照亮他半边清隽的面庞。
“做什么亏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