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身边的这两个人,克莉丝汀惊恐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竟然已经开始越过自己相互温和谦让地讨论着后续的安排,就像是刚刚达成了什么愉快的交易。
“完成剩下的演出,当然,这没有问题”,劳尔的兴致很高昂,“我们还得安排马车和佣人,不会那么快离开。克莉丝汀也得和她的朋友们告别。”
“至于违约金,我会付给剧院双倍的违约金......还有后续的剧院赞助,我以乌拉尔的名誉保证,绝不会让歌剧院因为克莉丝汀的离开而蒙受任何损失”,劳尔信誓旦旦地说。
“如果方便,我还指望从莱斯曼小姐手里提前拿到后续演出的几张票呢,我可不能缺席自己未婚妻子的登台。”
莫琳朝他致以微笑。
她不能拒绝子爵的话,也没有理由拒绝。克莉丝汀注定要离开。她可能舍不得女首席的位置,可能舍不得那个幽灵,但她爱面前这个男人。
或许是不公平的,但爱和难舍从来不能被放在天平两端被秤量,即使后者的数量再多,也抵不上一场她爱他。
既然这样,自己不如从拉乌尔的身上多索取一些好处,给歌剧院留足后续转圜的余地。
而在克莉丝汀眼里,这间房间里明明坐着三个人,却只有两个才真正坐在了谈判桌上。
克莉丝汀忽然感觉自己成了透明的。
就在戴上那枚戒指的时候,她仿佛变成了劳尔身上的某个装饰品。
劳尔不在乎这点违约金,说实在的,她也不那么在乎,她在乎的是,一旦这笔钱从劳尔的账户里划到女经理的名下,她就会彻底成为他的附属品。
那朵刚刚绽放的歌剧院之花将失去她的姓名。
“你要和公众宣布我们订婚的消息,”,克莉丝汀的肩膀塌了下来,妥协似地说。
她甚至不再在乎那两个人有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话了,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得见你的家人,起码,起码让我见见你的叔叔。吉里夫人一直照顾我,如果你愿意,那么就当作是我的家人去拜访她。”
莫琳看向克莉丝汀空荡荡的身后。
她本以为那个幽灵会出现的,或者说,不管用任何方式,在某个时间点打断他们的这场谈话。他本应该这么做的。
但是没有。
莫琳不知道是自己的劝诫起了作用,还是克莉丝汀的举动彻底伤了他的心,总而言之,一直到那对“新人”挽着胳膊走出她的办公室,莫琳也没瞧见那个熟悉的影子。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也许是回到他那个老鼠洞里去了,莫琳想。
他这下大概是被克莉丝汀伤透了,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兴趣来找她的麻烦。
不过毒药还没彻底解,如果他还能有那么一点信誉的话,就应该在什么地方悄悄留下来。
之后不管是什么事,她向上帝发誓,她都不会管了。
事实上克莉丝汀猜的没有错。
多亏了科尔和卡维先生的相机,隔日的《晨报》几乎卖断了货,克莉丝汀和子爵那个举世瞩目的拥抱被所有巴黎人在早餐时光里被传阅,和黄油一起作为佐餐面包的调料。
“早上好先生,要来份晨报吗?有歌剧院女高音和拉乌尔子爵订婚的最新消息!”,报童积极地靠近几位戴着高礼帽的过路人,向他们抖了抖手里的报纸头版,露出一个还带着新鲜油墨味儿的加粗标题:
《拉乌尔子爵,歌剧院之花的新生》
不得不说,科尔真是个起名的天才。他的话题总能在第一时间抓住人心。
一位戴着宽檐帽的丰腴女士扭着腰走过来。她毫不客气地挤开那两位绅士,朝报童扔下几张纸币,拿走了他刚才举起的报纸和一盒烟。
“哦,谢谢您,女士”,她檐帽下的半张脸很是令人眼熟,报童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只是还不等他将话说完,对方就快步地拐进了隔壁的巷子里。
她在无人处死死地盯着那个标题,捏着报纸的手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如果说科尔和他的报社是拉乌尔子爵与克莉丝汀订婚消息的最大得益人,那么第二快乐的恐怕就是我们久未露面的卡洛塔夫人了。
“那个外姓的莱斯曼”,卡洛塔摘掉宽檐帽,忿恨地抚摸了几下自己迅速黯淡的发丝。
这几个月她过得很不好,失去工作以后,从前的拥护者们散去大半,她不得不变卖自己昂贵的大衣和首饰来勉强支付房租。
从云端跌落泥地的滋味可不好受,她因为焦虑和妒恨,导致原本饱满光滑肌肤迅速失水干瘪,连向来引以为豪的长发也变得干枯。
不过这样的日子马上就要过去了。卡洛塔对着《晨报》上的合照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自言自语道:
“等着吧,那个女人马上就要哭着求到我面前来了!”
虽然她并不愿意见到那个取代自己的年轻女孩那么快就攀附上了高枝,但她更在意的却是那个将自己踢落到泥潭里的女经理。
克莉丝汀成了子爵的未婚妻,不会再登台演出。翻遍整个巴黎,除了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还能找到谁来担任剧院新的女高音?
回到公寓的时候,楼下的门童见她难得的好心情,搭话道:
“夫人,今天有什么好消息吗?”
听到这话,卡洛塔嘴角的弧度更深。却不直接回答,而是将烟扔给他,转弯抹角地说:
“这几天大概有许多人要来拜访,你可要把门看好了,不要随随便便将让人进来,影响其他邻居。将名字列下来,让她们等着就行了。”
“尤其是,歌剧院的那位,莱斯曼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