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克罗宁是我,你很失望吗?”
看到她的反应,埃里克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干脆把工作台的暗格拉开展示在莫琳面前。
——暗格里边赫然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式样的易容道具,除了最基础的化妆水彩和用来塑形的胶皮外,甚至还有一张完整的,和奥斯顿全然一个样子的假面。
和奥斯顿不一样的是,那张假面看上去雕琢得更加精致,泛着生硬的冷光。
“你以为奥斯顿·克罗宁是个无辜、单纯的年轻人是不是?你蛰伏在你身边,扮演那副温顺忠实的模样,于是你就相信了对吗?”
埃里克凑到她的耳边:“莫琳,你有时候未免太天真了。”
“你将他看作一个无害的爱慕者,他却把你归为自己的所有物,你又能对此装聋作哑多久呢?如果今天你没有发现我们是同一个人,你还会把他放在自己身边,享受克罗宁对你的爱慕不是吗?”
“我没有....”
埃里克向来是擅于戳中人心的,他对于莫琳的关注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来得多,因此更能识破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可面对这样直白的袒露,莫琳不知道如何回应才是恰当的。
她能够完全否认埃里克的话吗?如果这么做,连她自己也会觉得那是种可笑的自我欺瞒。
克罗宁那么多次对她表露过以衷心为掩护的思慕,都被她当作玩笑似的推拒了。他们俩触碰过彼此的远不止言语。她曾为了进入黑湖倚在他的胸膛上,也曾在花园里握住他的手跳舞,这些都超过了应有的安全距离。最出格的一次,在罗什舒亚尔家的连廊上,他跪下来请求她离开那个男人,界限被彻底打破,莫琳才不得不将他斥离。她难道还会不知道这一切背后的理由和动机吗?
即使是这世界上最为迟钝的人,也会因这扑面而来的感情浪潮呛上一口海水。
作为仆人,克罗宁没有资格和立场提出这个请求,可作为爱慕者,却又完全不一样了。
莫琳明白,埃里克同样对此心知肚明。
“你把我当作最凶残的恶魔提防,却忘记警惕身边人是否戴有伪装。只是因为我的面容让你恐惧,而奥斯顿不会吗?他用他那张化出来的虚伪面孔夺得你的欢心,而我却连你的信任也难以触及。莫琳,你敢说你对我们是公平的吗?”
莫琳的原意不在于此,她没想到话题的转向会是这个方向。
埃里克为什么如此在意她对待克罗宁和他自己的区别?她从来没想过和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比较,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克罗宁,克罗宁和你不一样。”
莫琳迟疑半晌,只吐出这一句苍白的解释来。可这却愈发烧烈了埃里克的怒火。
“是吗,不一样?我和他哪里不一样?除了那张他用来欺骗众人的漂亮脸蛋外,难道我的心也比他更脏吗?”埃里克取出暗格里的面具放到莫琳手上:“既然这样,如果你为我戴上奥斯顿的面孔,是不是就能爱上我?”
他按着她的手,让莫琳亲手把奥斯顿的面孔安到自己脸上。
“只不过是一副脸皮,你知道我愿意为你舍下一切。莫琳,你的悲悯心不是向来很多吗?你的悲悯能分给圣安妮的妓女,也能分给从前心盲眼瞎的剧院幽灵,为什么现在却不愿意分给我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能接受。”
面具触手冰凉,手感和人皮几乎没什么区别。莫琳心里一颤,面具脱手掉到了地上。
埃里克疯了,不,他本就是个疯子,可她怎么也能和他一起做这疯子的行径呢?
其实他不用真正戴上那张面具,只要隐约一比,莫琳已经能发现克罗宁和埃里克就是同一个人的事实。她不禁感到悔恨,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注意过呢?他们俩的相似之处其实有这么多,从身高到体型,再从头发到手掌,还有那双深沉的眼睛。只是换了一张脸而已,看上去就是如此截然不同。
埃里克的气息是强烈的,幽灵从不见天日的幻影逐渐走到了她的身边,占据她全部的视线;与此同时,那个名叫奥斯顿的年轻人消失了,没有留下一点踪迹。准确来说,和罗什舒亚尔的婚宴上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莫琳不自觉淌下两滴眼泪。
她不知道这眼泪是为谁流的,消失的奥斯顿,自我折磨的埃里克,或者她自己。
“你是在可怜我,还是可怜奥斯顿那家伙没了面孔?”
埃里克看着跌落在地上的胶皮面具瘫软成一团烂泥的形状,慢慢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