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少在这里信口攀扯。”老板人真好,下一秒就替大家答疑解惑了,“昨天上午,她是被一个小队的士兵押进镇门的,我们都亲眼看到了!”
原来如此,万恶之源,仍然是斗争的嗅觉啊!阿邱稍稍回神,深吸着气反省了自己——除了戒备心,也不该低估他们的观察能力才是。
既然如此,打晕这帮人并做掉、三两下拆了这家旅馆,在戍卫队的追捕下逃到荒野躲两年再回来……也没什么难度!她连塔尔塔洛斯都蹲过,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想起娜塔莎最后的“遗言”,缩写一下就是:“只要你想,啥都能干。”
比如说,只要她想,就可以在娜塔莎烂成一堆白骨之前无数次叫醒她——不,其实根本没这个条件限制,只要她想,连化石都能叫醒!
可惜的是,娜塔莎是自己决定要投海的,濒死时就停止了思考,这一点,阿邱在“灌入”时就确认过了。所以,像前段时间那样反反复复地叫醒她,到头来也只是捏着鼻子哄眼睛,没什么大意义。
针对这个状况,人类血脉发出了讥笑:嗨呀,魔族就是这样啦,很难独立行走的,吃干醋的原理也差不离,你下次可得好好忍住了。
说到这里,仅仅看到她被“护送”进来就吓成这样,万一这帮人知道了她的血统、甚至知道了她犯的是什么罪,罐头里的咸鱼岂不是要一个咸鱼翻身、刺穿皱皮核桃一样的喉结啦?原来咸鱼……是金枪鱼做成的!会卖得很贵吧……
又扯远了。之前么,阿邱还对隐瞒动荡不安的魔族血统混进人群感到愧疚,感谢老板和金枪鱼的出现,就在今天,她身上的枷锁豁然裂开了一条缝。
日常对抗魔血已经很艰难了,必须带着和世纪难题战个痛的勇气过好每一天,因而,感谢老板大肆宣扬偏见,摆在明面上的偏见总比看不透的客气要好,令人身心舒畅!
阿邱早就想好了,她的心永远偏向善良的人类阵营,魔族干了那么多坏事,她才不要同流合污!不过,一旦控制不好,在人类的地盘不慎魔化了……虽说这比让她死了还难受,可她不得不承认确实有发生的概率,而且还不低……生活还得继续,她是说,人类的生活还得继续。真到了那么一天,她一定会主动将自己流放到境外,不给人类社会添麻烦——这才是预备救世主该有的觉悟!
就算没机会迎来壮烈牺牲,只要完成了赎罪,并且证明了某种真理,她就能安心去死了!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就由阿邱来开这个先河——未来的救世主,理应享有这种限度的容错率。
无需操之过急,少了玫瑰学者的监视,目前她尚能自我控制,未来的事想那么远干嘛?何况她还往前看到了第二步,她要抢走克洛诺斯的后鼻音!如果克洛诺斯舍不下他弟弟,没关系,殉情结局也是魔族血统擅自决定的,到了她杀身成仁的那一刻,无论有没有成功换血,人类血统一定会夺得身体控制权,她只管身心舒畅地、充满理性地放走流星的主人就好啦!
就这样用空气拳头从四面八方捶了自己一通,虚弱的自信便慢慢在沙砾上建立了起来。
大家都聊到哪儿了?聊到了服装。靠地皮和不动产吃饭的人不爱到处乱跑,老板也从没见过这身浅灰的制服,于是倨傲道:“你是冰川戍卫队的新兵吧?不好意思,我们旧矿山镇有森林戍卫队就够了,就算在大赛期间,你们北城猴子也别想来抢功。”
抢功又是从何论起啊……倒是这个老板,也就仗着小镇的封闭性对外来者出言不逊了,换到大点的地方,他敢在公开场合发表涉嫌地域歧视的言论,不出一周,这块地皮就会被推平,并种满美丽的鲜花,还轮得到他在这拿壮汉种人墙?怪只怪阿瑞斯杯间隔太短,选址早把郡以上的行政区划用完了,不得已才在交通较为便利的小镇中挑挑拣拣、矮子里面拔高个儿。
都被人反复打到脸上了,豆子也没有正面回击,可刚才,阿邱明明没惹他,他还对她那样不友善,如果不是欺软怕硬,那就是脾气难以捉摸了。
大概是搜集工作进入了尾声,豆子沉吟片刻,忽然道:“是有选手把空房间抢走了吧。”
老板哽住,嚣张的气焰眼看着消下去一大截。
什么,这就猜对了?正在心里帮忙组织脏话的阿邱回过神,用非常钦佩的目光看向豆子。
她在报纸上看过类似案例,也是涉及比赛场地选址问题,区域级别限制一解除,参赛选手的明星效应会为不知名小镇带来诸多好处,因此在大赛期间,一切产业都会优先为他们服务……这也可以理解,知名角斗士就是行走的铸币机,不欢迎他们欢迎谁?
至于豆子嘛,他避开了阿邱的视线,不愿再多看这个遇到困难发大呆的废柴一眼,默默顶到前头,进一步盘问道:“方便告知一下选手的姓名吗?”
他有种感觉,克洛诺斯早就料到这个情况了,所以才强迫他跟邱小姐走这一趟——不愧是当队长的,尽会把烫手山芋丢给部下。
人不在身边挨不上骂,豆子干脆盗取了他的腔调:“是这样的,我们的职责是在赛时维护公民生活秩序,参赛选手与这位女士同为公民,而后者拥有夏尔玛镇长担保的优先入住权,先不谈论占房选手道德作风,如果你执意动用暴力包庇他人违反条例、侵犯公民权利,我们有权当场执行逮捕。”
老板一点也没被吓住。似是从他强调“公民”的语言习惯中悟到了什么,抚掌笑道:“哦——我明白了,原来是你们啊,终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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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邱鼻腔发干,因为她嗅到了斗争的气息,非常浓烈。
“老王八祭司啃着税收拱出来的野鸡部门,也敢在我们地盘上撒野?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们的队长克洛诺斯,我听过他的来历,不过是贱民的后代、威丝塔芬港口妓女和水手生下的孽种,谁知道他跟他那义父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个有权有势的远东遗民,居然重金捧红了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我看他的实力——”
他的实力怎样啊?请细说。阿邱竖起耳朵,可惜老板没机会再说下去了。
“稍等一下,我有点没听清。”豆子打断他,音调没有变化,但阿邱看到他始终半眯的眼睛睁大了一些,“可以直说吗,刚才那番话,你是想强调什么?是想说旧矿山镇是你们旅店老板的地盘?还是说终止式是野鸡部门?还是说——”
咔哒哒。
“你对我们队长有些自己的见解?”
从本该是枪套的装备上,豆子抽出一杆剑柄。剑柄的缺口处微微发光,“咔哒哒”正是从这里快速弹出十数条骨节的声音。
弹指之间,整件兵器展开来,六棱无刃、似剑似鞭,阿邱曾在图鉴上看过,这是一种叫做“锏”的冷兵器。
和普通的锏不一样,豆子这位伙计又细又长,“歘”的一声插在地上,足有三分之二个他那么高。
“你选吧。”
越过壮汉们的肩头,他直直看向老板,周身散发着骇人的煞气。
食人花三天没吃饱,就会变成豆子这副模样。
这时候还想什么食人花啊!阿邱的心脏突突突地跳个不住——很不幸,豆子的暴躁指数,也被她严重地低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