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邱摸着后脑勺回到座位，正好对上豆子嘲弄的眼神。怎么，在瓦德密尔，冷漠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吗？

“喂，那个姑娘，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讲。”

是前排受过帮助的老人在小声招呼她。

阿邱附耳过去，老人指一下她背后，说道：“你是刚到旧矿山镇来的吧？那两姐妹是帕特尔家的阿蒂提和妮莎，她们呀，可怜得很，在12年前那场天灾中失去了双亲，镇上还组织过募捐呢。”

12年前她们才多大？小的那个只怕是刚刚出生吧。

可……怎么会刚好是“双亲”呢？

见阿邱不做声，老人又是一声叹息：“唉，古神的威力哪是区区人类所能抵挡的，全境人口就这么消失了三分之二啊……不过，去掉那些本不该存在于世上的，真正的人类其实也没占太大比例，他们成为了熄灭的阳光、蒸干的雨露……嗨，都是些必要的牺牲，想来伤心，不提也罢。”

娜塔莎的意见则是：世界上没有所谓“必要的牺牲”。在那场天灾中丧生的“原始种”，无论总数还是占比，对幸存者而言都不过是串冰冷到令人安心的数字；可是对于被选中的人来说，它意味着一切黑暗的开端。

老人还在絮叨着：“……我们看着也是心疼，能帮把手就帮把手，年纪轻轻的，被坏人盯上可就麻烦了，有点警惕心也是应该的，你也别怪姐妹俩态度不好，啊。至于那件事嘛，上面不让提，可姑娘啊，大叔是过来人，听叔一句话：神的旨意不可违逆、雷霆雨露皆是神恩，像我们这样的人，只管好好侍奉狄安娜女神就是，不要到处乱讲话，也不要质疑传递口谕的信使——那些激进派就是考虑得不够全面，给了上面太多压力才……”

能让人群产生这样的意见分歧，说明那场天灾根本不是“天灾”。阿邱无意识地抓着裙摆，昨天刚挨过掐的那块皮肤又迎来了一场人祸。

此处临时插播一条酷学研究报告：如何快速把自己改造成一个酷盖？

第一，表情不能太大。

最好是长时间保持一个表情不变。这里有个官方较为推荐的： ?_>`。

——眼睛半眯着，嘴角上扬的弧度被脸颊肉压制，用唇周肌肉勾勒出单边法令纹即可；三分凉薄、三分讥笑、三分漫不经心，留下一分给观众自由发挥。

第二，话不能太多太密，如果有条件，最好全程装哑巴。

就这样，阿邱在没戴墨镜的情况下坚持酷到了下车。

公车开走了，传说中的三个绿房顶从它背后露了头——鬼知道它们现在是什么颜色，一看就跟着大赛的脚步重新漆过了，但别人家的油漆都没有这样波光粼粼的效果。

是的，经过一段枯燥乏味的日常生活，阿邱非但没断气，还生龙活虎地来看调律师了。本以为加百列会把工作室设在更隐蔽的地方呢，谁知他明目张胆地开在了街边——开在街边又怎样！阿邱的人半脑理性地夺过了话筒。又不是在干坏事！高风险、精细难学、操作费脑子的谐律术是在帮人们走出困境呀，只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而已，怎么能一棒子打死所有调律师呢？

——反正这回赚的也不是阿邱的钱。

豆子运了一会气，冲着临时哑巴提高嗓门道：“说话！”

“有！”得到指令，阿邱像是憋了足足两百年，竹筒倒豆子般发问了：“你觉得帕特尔姐妹是真的不要紧还是装的啊？前面就是调律师的工作室吗，哇，好气派！一会的流程是怎样的？有什么禁忌需要我提前学习的吗？话说，克洛诺斯先生为什么突然回心转意，还像这样关照我？罗宾警官，身为他的下属，你有什么头绪吗？”

豆子的本意是想确认这台邱小姐没有在修理厂门口报废，见她一切如常，便答得很不走心：“因为他没事干，闲出屁。”

与此同时，他也在为徽章感到可惜。怕时间来不及，克洛诺斯在油灯底下觑着眼睛改设计稿，改了好几版都不满意，干脆拿剪下来的纸片拼来拼去的倒霉样儿犹在眼前，然而，拿到成品的人似乎并没有付出同等的在意。

剃头挑子一头热的笑话是好看的，可换位思考，要是知道自己的努力成果被人如此怠慢，心灵再怎么坚韧，肯定也要难受好一阵儿。

……不如就照收礼者猜测的那样，踩碎了扔海里吧，豆子磨着牙想道。同时也庆幸自己伺候的只是个上了年纪扑腾不动的老家伙，换做与他共享脑回路的复印件，年轻、心思重，脑子却不好使，表现为一种笨拙地扑腾；不幸来到她无法融入的世界，又被军方和不知什么来头的三教九流盯上了，说句不好听的，运气再差点，就算没有那个三月的诅咒，悄无声息地死掉也只是时间问题——还好她身边没什么冤大头帮手，服务于这种人，自己的命迟早也要搭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