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酌言没有建立过任何世俗意味上的亲密关系,也许那么说非常奇怪,她更习惯于权威与服从的关系,她的母亲曾经是一名士兵,对待她的态度从来都是训诫中掺杂着关爱——通常这种家庭会长成两种孩子,习惯于服从的,和习惯于命令的。
曲酌言是后者,她喜欢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到处跑,连带着那些同龄的孩子,超出常人的运动神经和惯于命令的性格让她非常顺利的成为了孩子王一类的角色。
然而将这种东西刻入习惯中的人,在面对权威的一方后也会习惯于服从——即使她们蠢蠢欲动的秉性会让她们试图去挑战权威,但倘若使用得当的话,她们绝对会是非常好用的下属。
人无法在没有指导的参考的情况下亲轻而易举的将一种新知识了然于心,于是她们会想尽办法将那些自己心里知晓的套入其中,然后慢慢更改和适应,犹如把石头放到不合适的模具当中——总有一方会被打磨到妥帖。
“你没做错什么,好孩子。”朝曦旭抚摸她的头发,“我是不是说过你不需要将他人的错误归咎于你。”
“不好好说话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你只是指出了我的错误而已。”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指出我的错误不会造成对其他任何人的影响。”
“所以,为什么要道歉。”
朝曦旭的语气温和又宽容,但颜神却不带一丝情绪,像是一尊石像好无变化的表情都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温情——更加严重了,即使话都是她会说的话,但显然这种割裂感来源于每一次记忆恢复——不,准确来说是“那段她不想探究的记忆”恢复之后所附带的。
她应该学会理解,但不满却比理解更快爬上了喉咙,卡在那里,即吐不出去,也咽不下来。
不,她接受不了这种时不时就这样子的疏离的朝曦旭——太不稳定了——等等等等——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她不就是想要一个可以无时无刻都牵动自己情绪的对象来帮助她脱离这种境地吗?虽然卑鄙了一些,过分了一些,但她需要对作为坏蛋的朝曦旭报以愧疚吗?而她不是已经喜欢上对方了吗?
……那她应该原谅自己才对,怎么可以那么惩罚她呢?她应该稳定下来才对,不应该让她面对这样的她才对,她应该控制好自己才行,不要让她浪费精力去管这些。
曲酌言盯着地板出神。
“一旦习惯了这样表达……甚至不需要习惯,只要你把这句话说出口,就无法避免自己心里冒出来的『我有过错』的想法。”
“当姿态做下了,内里的那个你也会跟着一起弯腰。”
朝曦旭还在絮絮叨叨,曲酌言突然有点暴躁,想要她闭嘴,想要她恢复到先前的模样,想……干一些出格的事情。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了,但并非如她所愿。
朝曦旭低下头,黯淡无光的眼睛上下扫视了一圈。
“啊……忘了。”
她是不是说过精神引导可以进行精神影响——这是理所应当的吧——那她有说过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吗?
“做得不错。”朝曦旭拍拍她的脸颊,忍住了没直接动手,还算可以。
她的记忆问题已经严重影响到她的日常操作了。不过好在她不是一个控制欲强的人,只要结果没问题,过程倒不重要,而且……适当正视自己的负面情绪不也挺好的吗?
朝曦旭隔空轻点,一丝丝黑气从她身体里钻出,它们乖巧地缠上指尖,没入身体,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这方面来看,曲酌言还真是对她放心——就是太放心了,这可要不得,明明都清楚她的情况,不是吗?
当然了,这也是自己的问题,她……一直都是那么信任她,这也是需要纠正的地方。
不过这一次不会了,阿言会好好长记性的。
感受到手底下的人抬起头,朝曦旭冲她笑了笑。
“我……”曲酌言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却最终还是没有说,“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一整个下午曲酌言都比较安静,这并不是说她不怎么说话,而是说她整个人都显得谨言慎行了些,好在朝曦旭目前也不太在意这一点——她说与不说都没什么区别。
只是少了一点乐子而已。
直到时间快要走到十一点,朝曦旭起身准备去刷牙,却因为久坐而眼前一阵晕厥,等到眼前的黑点消失后,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先头干了些什么。
“阿言。”朝曦旭转头去看站在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死死盯着自己背影的人。
在明亮的灯光下,那双昏暗的眼睛本应该被清晰明了的被看清,但朝曦旭却怎么样都看不真实,于是她走近了些,想要看清楚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