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谈些什么?”江庭芜问,“或者从何谈起?”
镜舟握着杯盏,说:“我觉得这话应当是我先问弄月仙君你,毕竟你有想从我这知道的东西不是么?”
江庭芜对他反客为主的做法丝毫不意外,只笑了笑,便说:“的确。但我怎么知道,我问的事情,你答的就是正确的呢?”
“弄月仙君信便是对的,不信便是错的。”镜舟面不改色地说,“我只能这么回答。”
江庭芜看了他片刻,忽然拍起手来,道:“可以呀。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问了。首先,你方才忽然昏过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镜舟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问:“你知道魔气是什么吗?”
“你是想说,你在魔界边境待了才不过半天,就不慎被那点儿微弱的魔气侵袭,晕了过去?”江庭芜笑起来,说,“可你经脉滚烫,我试图输送灵力替你调整内息,却失败了。总不能是这点儿微弱的魔气不但重伤了你,还能防得住我吧?”
镜舟却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道:“我说了,弄月仙君信便是对的,不信便是错的。原因是什么我们大家都清楚,有些事情不需要挑那么明。”
“谁都有些秘密,这我的确能够理解。”江庭芜看着他,说,“但若是说的全成了秘密,这话还要谈下去么。”
镜舟叹了口气,道:“这秘密我真不能多说,还请弄月仙君多体谅体谅,即便是之后回了阎罗殿,也不要同轮回冥君一起,把这事写成话本。”
江庭芜将杯盏送到唇边的手一顿,她抬起眼盯着他,那目光犹如实质,似乎要把镜舟整个人看穿。
外头的云雀还在歌唱,凝滞的空气就这样一点一点被这歌声唱松。
半晌,江庭芜才将视线移开,笑着点点头,说:“行啊,我不细究这件事就是了。”
镜舟暗自松了一口气。
谁知江庭芜又道:“那就谈谈别的事情好了。事实上我一直有个疑问,周境仙君,你在神弃之地这么久,这里的气息全部沾在身上,天帝真的不会怀疑么?”
镜舟猛地抬头看她。
江庭芜带着笑,他们明明是平视,可那目光却平白地让镜舟感受到了居高临下。
“我的确不与祂同住。”镜舟说,“大多数时候,我都见不着祂。”
“所以你对祂没有感情?”江庭芜想了想,说,“怪不得空青的话没能激怒你。”
“感情是天界最不值当的东西。”镜舟说,“这是祂教给我的唯一一课。”
“你信?”
“我不信。”镜舟看着江庭芜,说,“总有些事情能用感情做成。譬如现在,我与你坐在一张桌子前。”
江庭芜觉着好笑,她说:“这和感情有什么关系?”
“我没打算再也不来神弃之地。”镜舟一字一顿地说,“我来的时候你叫我做你的共犯,我答应了,就没打算后悔。你和我的感情就搭在这条线上,你要想我走,就只能等这条线断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
“我是——”
“你不需要说这么清楚。”镜舟打断江庭芜的话,他的身子微微往前倾,这是讲和的意思,“你想寻个地方清净,那就与你说的那样,我们在这里什么都不想,只做弄月与周境。”
他顿了顿,才把话说完。
“至于离开这里,谁杀了谁,谁算计谁,都随因果。”
江庭芜盯着他那张漂亮的脸,她过去听过很多仙君议论这张脸,他们都因为它而轻视他,认为生得这般好看的仙君,只是一个无能的漂亮草包,遑论还有那样好的出身。
可是他们都错了,只有真正与他交手,你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一位仙君。他善于隐忍,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输家,即便方才有一点的恼怒与失态,也能够立刻调整过来,再一次变成那个滴水不漏的仙君。
不仅如此,他还进退有度,泾渭分明,将所有的事情都控制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不让任何人感到不虞与为难,即使是在这样敌对的情况之下。
镜舟做这一切,不显山不露水。
他把锋芒全部收敛起来了,这比锋芒毕露还要令人可怖。
江庭芜看着他,抿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