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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美人不知心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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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告歇斯底里,开始咆哮:“沈抒遥!屠夫、刽子手、孤儿扫把星,根本不配自称医生!连自己家人都不救,还指望对别的病人上心吗?你就没有把人命当回事!我爸在你眼里算什么?一堆冷冰冰的实验材料,你拿来展示刀工的一块烂肉?”

一时间,无数双眼都落在他身上,责难的、唏嘘的、同情的……沈抒遥一丝不动,只是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像是在看两件血迹斑斑的凶器。

在原告一连串无甚意义的人身攻击后,陪审团无法达成一致意见。法官头顶巨大舆情,扯了扯胡子,选择当庭不宣判。

闪光灯没有停下来片刻,长枪短炮的夹击下,沈抒遥来到停车场。

一位友人在车里朝他挥手:“我来拯救你了,交通恐惧症先生。”

沈抒遥好像没有走过来的意思,把他当陌生人,当空气。友人早见怪不怪了:“那重新认识一下吧?你好,见到你很高兴,能把三年前患者心排指数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可就是死活记不住人脸的沈大主任啊。”

友人还掏出一沓票子掸了掸,笑道:“你看,为了照顾某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我干脆将空白支票簿带在身上,等着法官随时随地的罚款。”

沈抒遥坐上后排:“谢谢。”

“别说谢谢。想想以前,太多的病人感谢你,你总是回答不必。我一度以为你就会这么一个词了。”友人自顾自地追忆着,“曾经的你那么难相处,你说不想应付能力堪忧的低能同事,还说他们还不如镊子剪刀止血钳,对上司的要求是闭嘴听话。那个最讨人厌的你、让我恨得牙痒痒、视为死敌的你哪里去了?”

友人很臭屁地模仿:“‘请第三助手将自己的呼吸频率调低两档,你呼出的废气正在污染我的术野’、‘全球97%的心胸外科论文都在研究我的术式,剩下3%因选题错误被拒稿’、‘降水量方差值超标,建议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集体观摩我如何保持千分尺级的情绪稳定度’……喝咖啡吗?酸碱度可能偏离你的完美值喔。”

沈抒遥只说:“送我去柏山吧。”

柏山墓园,埋葬着沈抒遥的哥哥。

他举目无亲,从小与哥哥相依为命。长兄如父,是哥哥辍学打工供他读完了医学院,也是因此落下了病。多少个夜晚他在墓地旁边的草地上平躺下来,他也想要释然,于是仰望夜空,看一看哥哥化作了哪颗星子。可耳边却传来那天搏动的气球泵、咝咝作响的呼吸机和尖锐的警报交织成的噪声,以及自己嘶哑到了极致的哭声,哭到最后,嘴里涌上来带血的泡沫。如今,他的身体仿佛与这荒园永远地连成一片,阴霾、毒雾裹挟着他,只身堕入重复数年的噩梦当中。

车子正要启动,那个小姑娘却敲了车窗。

“感恩节快乐,送给你!”她双手捧着一个半新不旧的八音盒,盒盖上还搭着一条用玻璃球、塑料珠子编成的手链,眼睛亮亮地说,“一会有百年一遇的流星雨呢,大哥哥,记得一定要许愿呀!”

沈抒遥总也不见笑,身上有淡淡的酒精味似的,给人以一种无菌的感觉。将花环系上手腕,也还是那一句:“谢谢你。”

车子开出这条街。友人没话找话:“外科大夫的手可是很少戴东西的哟。”

沈抒遥却说:“我已经不是医生了。”

友人意识到说错话,大错特错了:“哎,不要这么消沉、一蹶不振下去啊!真的不想做手术了,还可以退居幕后,去做研究工作啊。比如机器人辅助、干细胞人工心脏?你想研究什么?”

沈抒遥轻轻闭上了眼睛,说:“我想研究时光倒流。”

友人被他噎了一下,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一双圣手救人无数,到头来竟亲手送走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友人十二分地理解沈抒遥的其心如死,他所有的意气风发都被这一场失败锉了个干干净净。尤其是对他曾是那样心高气傲、年少成名的人来说。

友人打开八音盒,想借着音乐舒缓一下气氛。但是不论好说歹说,沈抒遥都不再回话了,成天戴着那对宝贝耳机。

真怕他太独了,胡思乱想,等红灯的功夫,友人索性摘了他的耳机。

沈抒遥居然一下红了眼:“还给我!”

密闭的车厢里,耳机中清晰地传来——咚嗒、咚嗒……

Lub-Dub……?

“这是?心跳?你哥的?”友人脸上的震惊越放越大,“你天天听这个做什么?”

沈抒遥像喃喃自语,声音几不可闻:“当初是我太自信了,术前没有认真听他的心音。一定有明明可以发现的问题,可怎么偏偏忽略了。哪怕多听一秒,而我没听见。”

“沈抒遥你他妈疯……”这个字没有说出来,就只有握紧拳头砸了一下方向盘的声音。

友人笑了,就此打住:“算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关心的感觉。”

空气变得无比沉闷。沉默之中,车子开到了市政厅的所在地。这里数以万计的示威人群占满了街道,持械的警察封锁着现场。友人徒然叹一声,层出不穷的医改抗议,作壁上观的官方处理,这样的故事一年又一年。

“停一下!”沈抒遥忽说。

“又怎么了?”友人语气还带些不快,目光透过后视镜望来。

沈抒遥回想起刚才忽略的细节,那小姑娘送礼物的时候,袖子口那黑黢黢的。那藏着一条生了坏疽的手臂!她应该立刻入院,置之不理的话,马上会有生命危险!

车还没停稳,沈抒遥就下去了。

友人摘下眼镜,擦拭并不存在的雾气。但是对于沈抒遥这种人,什么样的姿态都白摆了。他大脑的运作方式远远超出现代医学所理解的范畴,令人着实怀疑,它是硅基的。

所以有一句话,友人还没有来得及说。

他想说,近日公众和医疗体系的矛盾愈演愈烈,痛失亲人的家属走上街头游行抗议,花束在医院门口堆得老高,弄得跟墓地似的。滔天的民意火箭速度转化成过激的暴力,外科医生更被污蔑成了大屠杀的凶手,可想而知接下来就是一场猎巫行动。你现在是风口浪尖上的头号名人,最好成天呆在钢铁堡垒里不出来。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的沈抒遥,一边的眼睫毛好像睡歪了,衬衣下还隐约可见锁骨上一团水墨似的淤伤。这样生活自理能力全无的人,真是每每看到他,心都突然揪了啊。

这样想着,八音盒突然断带,芭蕾少女的裙子在最盛放的时刻,滞了空。

友人低下头去合上它的时候,只听得一声轰鸣的枪响。

然后整个世界便也陪着他消了声般,沈抒遥二十九岁的生命就此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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