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兴高采烈地等待天降甘霖。卓云也如释重负,收起灵力撤掉了结界,正欲离众人而去。
不料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团团乌云越聚越厚,闪电又密集起来,照得亮如白昼,惊雷积蓄了力量卷土重来,咔嚓一声巨响,仿佛劈开了天地!余声在山间回荡,震得人脑袋生疼,就连卓云都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普通人更经受不住,抱着头缩在一起。
“是神仙发怒了吗?”大家又跪在地上哀求卓云:“神仙饶命啊!”
卓云无暇理会他们,他已骇得魂飞魄散:那间石头小屋,那副棺材,还有重若性命的楚轻辞就在云团之下!
“糟糕!”恐惧、悔恨和自责轮番鞭挞卓云的心:“我真该死!”
卓云恨自己多管闲事,恨自己重蹈覆辙,恨自己灵力不够深身法不够快。剑结结实实踏在脚下,风在耳边呼呼作响,他脑海里乱糟糟的,理智徘徊在崩溃的边缘:以方才那雷霆一击,倘若击中小屋,倘若结界和守护符挡不住,那么楚轻辞……
他不敢再往下想,从山下御剑而上不过须臾,平时转眼即逝,此时格外漫长。
等他火急火燎赶到时,山顶的状况恰如十年前的那场噩梦:小屋被击中了,结界碎了,屋子塌了一半,遍地都是碎石头;山风吹过来一片黄纸,是符纸,棺材上的守护符破了,棺材盖板掀翻在地,女魃之心已裂成两半。
时间仿佛停滞了,卓云的呼吸也停滞了,脑袋里嗡嗡作响,心悬了起来,他成了最胆小的人,胆小到不敢踏一步,胆小到喊不出声音——他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楚轻辞再死一次!绝不能再感受撕心裂肺的痛苦!绝不能再经受歇斯底里的绝望!
否则,否则……
幸好啊,楚轻辞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楚轻辞长发如瀑,俊脸苍白,双目呆滞无神,仿佛刚从梦境中醒过来。
“你……”卓云说不出话,他想喊一声楚轻辞,想说你醒了,想问你还好吗,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酸甜苦辣齐齐涌上来,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他动也动不了,似有千钧重量拖住了腿脚。
楚轻辞茫然四顾,目光落在卓云身上,空洞的眼睛渐渐变得清亮有神,他张了张嘴巴想说话,只发出沙哑的呜咽声。卓云被声音拉回现实,赶忙找了半碗水喂给他,楚轻辞说了十年来的第一句话:“呸,是苦的!”
分明是抱怨,卓云听得真真切切的,心想:苦吗?明明是甜的啊!雪水是甜的,泪水也是甜的!这些年的波折坎坷,能有再见之时,多少辛酸苦楚都值得!
楚轻辞虚弱得很,他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病歪歪地靠在棺材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膛随之起伏。卓云犹不敢相信,生怕又是黄粱美梦,颤抖的手贴近他胸口,去感受他心脏的跳动。
砰,砰,砰,多么有力的心跳声,多么美妙的心跳声,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卓云的眼泪如决堤之水,滴在楚轻辞的脸颊上,濡湿了他的头发。
“我还没死呢,你为什么要哭?”楚轻辞靠着他歇了一会,慢慢恢复了些力气和神志,想急切地问道:“抚仙山怎么样了?南天柱保住了吗?大家都还好吗?”
卓云心里难受,脸上也不自在,避重就轻地说:“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楚轻辞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他沉默良久才喃喃自语道:“是啊,是陈年旧事,都过去十年了。”
卓云打了个激灵,自己提过十年吗?他被惊喜冲昏了头,记不清楚自己说过什么没说过什么,楚轻辞躺在棺材里十年,难道是有意识的?以前他从不敢想,现在不忍心去想,倘若是真的,那该是多么孤独多么漫长的十年啊!
两人无言地依偎着,楚轻辞动了动腿,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冷不防又跌下去。
“你的腿怎么了?”卓云上下摸了一遍,骨肉完整筋脉通畅,按理说没什么问题,但他关心则乱,急道:“咱们离开赤石山,我带你去找郎中……”
“找郎中做什么?”楚轻辞哭笑不得:“我太饿了,没有力气才站不住。”
卓云把他扶出棺材,翻来翻去地找吃的,只找到几块干裂的硬邦邦的馒头!他顿时觉得窘迫,暗道:我真是个笨人,这都没想到!我能啃馒头,可是十年不知味的楚兄弟的第一顿饭怎么能啃馒头呢?
“你先等等,很快就有好吃的。”卓云堆起几块干净的石头,把馒头架在上面用火烤,烤得热乎乎香喷喷的。他剥去馒头的硬壳,把软绵绵的馒头心给楚轻辞。楚轻辞吃完五个馒头心,苍白的脸终于有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