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么管?带着两个累赘去采桑,还是先去逍遥山?”
卓云便说:“采桑近在眼前,当然先去采桑找不死树,还了金鳞门的人情,然后再送他们去山城,人命官司还是什么的就与你我无关了。”
“这回可有的烦了。”楚轻辞叹道:“闻人怀瑜的侄女和他一样讨厌。”
卓云让楚轻辞去休息,自己在高处守着,没过多久就见扬善堂的人折回来了,正挨家挨户地打听搜查。看来他们没那么笨,得想办法甩开才行,不能拖着尾巴去采桑。卓云想到野外有个麦秸做的假人,决定给徐放鹤做个替身,便拿了他的外衣向外奔去。
假人不知道在田间地头经历过多少风雨,变得破破烂烂的,它日复一日地看着庄稼更迭,日复一日地倾听农人唠叨,日复一日地经受阳光和月光的润养,因此有了些灵性。
它被人钉在树桩上,斗笠仅剩半边,诡异的脸露在外面,麦秸捆扎的鼻子秃了,蚂蚁在一深一浅的眼窝里爬来爬去,小飞虫在歪斜的嘴巴里飞进飞出的。
卓云打量着假人,自言自语地说:“凑近看着真有些怕人,怪不得楚兄弟讨厌它,幸好它只有微末灵性,不能化妖,否则只能打散它的灵性毁掉它的原形。”
他把徐放鹤的外衣披在假人身上,客气地说道:“仁兄,我帮你脱离禁锢,你不必谢我,因为我要借你的灵气一用,还得向你道谢呢。”
说罢掏出一张空白的符纸,以血代替朱砂画符——卓云用的是抚仙门的障眼法“化兽”和半路学来的傀儡操纵术,取两者之长,以免被人识破。符纹既毕,再用灵力催动,将黄符打进假人体内,口诵咒语:“以我之血,赋尔以灵,符在灵在,符灭灵消。”
大概用了两成灵力,假人终于化成徐放鹤的模样。
“徐放鹤”挣脱束缚,从树桩上走下来,茫然地看着卓云,它还没有自我意识。
卓云说:“你是徐放鹤,你要骑一匹快马去东南方,谁追你都不要停,一直往前走,如果幸运到达山城,找一个叫闻人怀瑜的人。”
“东南方……山城……闻人怀瑜……”它反复念叨着这几个词。
“很好!你告诉闻人怀瑜,就说,就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啊,卓云索性化繁为简:“你只说潇潇两个字,他自然就明白了。”
“徐放鹤”仍是念叨着:“闻人怀瑜……潇潇……”
卓云把仅剩的半边斗笠拿下来,又觉得有欲盖弥彰之嫌,便又给它戴上了。他目送“徐放鹤”上马,看着它的背影越来越远,由衷说了句“谢谢”——他用掉的两成灵力,只要勤于修炼,假以时日就能恢复,只是假人冒着风险,可别落在扬善堂手里才好。
不久之后,“徐放鹤”东去的消息传来,引得一行黑衣循迹而去。
四人顺利离开解梁,潇潇心里欢喜,徐放鹤的话也说得多了,只是不提杀人盗尸的事。徐放鹤不提,潇潇不提,卓云自然也不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想多蹚浑水。
楚轻辞私底下揶揄卓云:“我看你上当,姓徐的遮遮掩掩,不像你说的那么老实。”
遮遮掩掩也好,说不清楚也罢,卓云不愿意深究,他只想把两人平安地交给闻人家,此事便与他无关了。
过了芦山县的界碑,遥遥可见一条长河横亘南北,河水浑浊,只比黄河略好些。时下已是初秋,经过夏季雨水的添补,水位涨得很高,两岸的芦苇茎秆粗壮绿叶肥硕,顶着零零散散的芦花,像是深陷泥沼的勇士们,努力地挺直脊梁。
川原秋色静,芦苇晚风鸣。
芦苇不稀罕,在会稽郡随处可见,是少年们的玩物,或作打闹的兵器,或作游戏的筹码。卓云也曾与芦苇打过交道,他把茎秆制成哨子,刚开始总是吹不响,后来练得多了技艺娴熟,哨声嘹亮堪比唢呐,有惊飞鸟动走兽之势,颇为自豪。
可卓云没见过这么多芦苇,两道碧绿沿着河道蜿蜒南北,葱葱郁郁的望不到尽头,有十顷还是百顷,像是连绵不绝的青山,怪不得有芦山之名。一阵风吹卷而来,芦苇随风起伏,又像是天边撒下来的青纱帐。再过些时日,芦花翻滚如浪,飞絮飘摇似雪,那将是另一幅美景。等到芦花谢了,芦苇残了,不必黯然神伤,因为它们早已孕育了新的生命,等到春天自会再现生机。
芦山县城不大,只有一家驿站,它久经岁月,朱漆剥落白墙暗沉,门窗老旧嘎吱作响,连张书名的匾额都没有。驿站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寥寥食客,拴马石也冷冷清清的,没有马,只有一头驮货的骡子,打着响鼻吃草料。
徐放鹤是半个东道主,自动请缨点了饭菜。
潇潇抹了把桌面,黏腻腻的,她用手帕又擦又洗的才让大家坐下,打量着店里的几个食客,看谁都不像姓于的,低声向卓云求证:“卓叔叔,你认得出金鳞门的接头人吗?”
卓云想起于管家的脸,笑道:“当然认得出来。”
“冼师伯看起来很有钱,比我家也不差,他的属下怎么住在这种地方。”潇潇不满地抱怨着,她是金银堆里长大的,最近过了不少清贫日子。
徐放鹤道:“山西困苦之地颇多,温饱而已,比不得富庶之地。以芦山县为例,水土分布不均,以河为界,河东水多沼泽遍布,河西土多聚集成坡,耕地不足七成!耕地少则五谷不丰,五谷不丰则六畜不兴,生活便艰难些。这家驿站在河东,吃鱼虾鸭鹅容易,想吃牛羊肉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