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第一次在分班名单上看见“金泰亨”三个字时在办公室里笑成了一朵花。一个下午来来回回把名字栏旁边那个孤零零的数字“1”看了不下十遍以上——这一届终于没让她碰上倒数第1的“1”了。
今年入学笔试第一名刚来到班上时格外引人注目，被教室里的一圈学生行注目礼。角落里各处讨论纷纷不绝。
因为个子高，金泰亨经常坐在倒数的位置。平时上课时没有特别的存在感，他不爱发言，只有老师点到他名字的时候，他才会站起来回答问题。写作业的时候坐得很端正，带一副老旧的黑色方框塑料眼镜，看起来略显呆板，有一种对于学霸来说刚好的无聊气质。
开学的几次考试之后，金泰亨就在高中部变成了传奇一般的人物。学生会的同学主动到班上邀请金泰亨加入学生会，被金泰亨三番两次拒绝之后甘愿罢休。
有一次轮换座位时，金泰亨被换到了窗子边上坐。教室在一楼，窗外隔着一条水泥路正对操场外围的一圈草坪。一个月过后，那块草坪被踩秃了大一块。
有大胆的男生和女生会在路过时敲金泰亨的窗户，问他要联系方式，给他丢小纸团。
金泰亨每次都会微笑，然后在纸团上工整地写：“谢谢你，但是这是秘密。”
直到有天不知是谁的小纸团被路过的班主任截胡，那块草坪才得以有了喘气的机会。
金泰亨被调换了位置，高中三年再也没能坐在窗边晒着太阳闭眼休息。
那一年后，草坪上的草再也没有长好。各班的班主任都热衷于穿过那一条被踩秃的小径走到教学楼窗边巡视。这大概也算是“本没有路但踩的人多便成了路”的一种。
窗子边还是有不少偷看金泰亨的人经过。
仍然是高一的某天夜里，金泰亨第一次在放学路上被人拦住，准确地说来，是被人叫住。
“金泰亨！”
金泰亨一回头，一张乖巧白净的面庞闯入他的视线。
一个长相格外清秀的男孩叫住了他，那双灵动的眼睛在路灯下黑得发亮。
“还记得我吗？我是那个前天下午体育课的时候给你丢纸团的男生。”
前天下午……？金泰亨记得，就是这个家伙丢的纸团被老师逮了个正着。他当时还在为这个家伙默默祈祷来着，现在看来这人生龙活虎得很，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金泰亨冷淡地说道：“记得。”
“啊～那太好了，我今天特地把手机带在身上了，终于拦住你了。我能要你的电话吗？IG，推特，都可以，看你用哪一个比较多，我都玩。”男孩笑眯眯地说，把手机递到了他面前。
金泰亨：“你……”
“X宇啊！快点上车呀，你妹妹今天过生日啊。”催促的声音来自于不远处一位白色轿车旁带着墨镜的窈窕女士。
“哎知道啦！她过生日就过生日吧！今天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啊！”男孩随意地回头应了几句。
“你这小子真是，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你妹妹的。”
男孩转过头，摇了摇手机，又在金泰亨眼前挥了挥手。
金泰亨回过神来，略作犹豫，拿起了手机，在拨号盘上输入了自己的号码。
“谢啦。那我就先走啦，金、泰、亨。”男孩眯眼一笑，全然不掩饰对他的好感，“你的名字真好听。对了，我叫——XX宇，要记住我哦。拜拜～”
金泰亨转身，穿过人群迈步离去。背后那对母子的交谈声也随着脚步越来越小。
“诶哟妈咪呀～让你久等咯。”
“你这小子，成天就知道要帅哥微信，让你爸知道了，早晚把你赶出去。”
“我知道你会肯定舍不得我的。我亲爱的好妈咪。”
直到车门撞响，那种声音才陡然从他的世界中消失。
那通给出去的电话给金泰亨带来了不少麻烦。
除了某些时候会接到那个叫什么宇的同学的电话之外，还有另一些人不知是从哪儿拿到了他的电话。金泰亨开始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搭讪短信。不过由于金泰亨几乎不怎么用手机，这些短信也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他也没有过于在意这些事。只想着放假时再去换一张电话卡就好。
直到他再一次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拦下来时，他才会开始后悔这件事。
挡在他面前的两男一女身上都穿着标致的校服，像是每天晚上都会有人熨烫过的一样，和他身上因为被手洗揉搓过所以总是皱巴巴的校服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女生开口就问：“怎么XX宇找你要电话你就给，那天找你要个IG号就甩我脸色啊？”
金泰亨木楞地回答：“什么是……IG？”
“啧，ins，因斯特格朗（Instagram）。听不懂么？”
“抱歉……我不会用那些软件……”
女生被逗笑了，眉毛扭曲了起来，表情夸张地说：“拒绝人真是找点好的理由啊。你给他电话，是因为取向么？你喜欢男人？”
旁边路过的同学多看了两眼，被女生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金泰亨被吓得后退了一步：“不……”
“那就把你手机号给我。”女生穿着增高皮鞋，身高已经超过一米七，几乎快跟当时才开始长身体的金泰亨差不多高了。加之那人身后还站了两个高年级的“保镖”，斜眼瞅着他，全程没说话，却始终散发着不好惹的气场。
金泰亨不愿意多事，只好把手机号告诉了女生，反正下一次放假他就会换手机号了。
“我还会来找你的。”丢下这句话后，女生和她的保镖便潇洒离去。
但后来来找他的并不是那位女生，而是当时站在女生身后的其中一个男生之一。跟上一次略有不同的是，这次男生带了更多的“保镖”。
“听说你是新来那一级的年级第一？”男生的眉毛抬得很高，嘴里还叼着一根点燃的烟，近距离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那人眼下有一条浅浅的疤。没等金泰亨反应过来，他就被两三个人捂着嘴拽进了一条阴暗的学校后巷中。
“你们……唔！！！”
“老师很爱惜你吧？嗯？就不往你脸上招呼好了。虽然你最该被烧烂的就是这张脸啊。”
他感觉到有人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弯后，力气很大，不容反抗地让他跪倒在地上。
“我看了你的入学档案，是孤儿吧？”那人蹲在巷子口的阴影下，看见人群中挣扎的身影，又是悠闲，又有些阴恻恻地说道，“好可怜呢，没有妈妈关心的家伙很能招女人喜欢吧？即使穷到穿破旧的衣服，周围的人都被你迷得不行呢。”
“喂喂，那边的，轻点，别把腿打断了。这家伙明天还得去写试卷考大学。后半辈子要是摊在我们身上了，就便宜这小子了。
“泰亨啊，你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像你们这样的书呆子，应该也不能体会到喜欢的感觉吧。哈哈，莉真的是我非常喜欢的人，你简直不知道，那天看到你写下电话号码的时候我都快疯了……”
男生蹲下来，从身边的男生口袋里扯出一张面巾纸，抓着金泰亨的下颌，轻轻擦过他嘴角渗出的血。
“泰亨啊……接下来如果不懂规矩的话，在这里是很难活的。”
忽然，男生抓着金泰亨的脑袋将人往砖墙上一灌。
“呵哈哈哈哈，我还会来找你的。”
那是金泰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泰亨啊，迟到可不像你的作风。”老师没停手里的粉笔，一边写着板书，一边对着门口的金泰亨说道，“出去站两节课吧。”
金泰亨松了口气，提着书包到走廊外去罚站。期间他很想直接倒在地上睡过去，身上浑身都疼，站着都有抽筋的感觉。刚刚到教室前经过厕所的时候，他进隔间脱掉了衣服，查看了一番身上的伤势。
好在秋天的衣服不算薄，最严重的伤势也就是脑袋上肿了个包，但他头发多，看不出来。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淤青，内脏暂时没有持续性的痛感，只是背上的肌肉格外酸痛。昨天他感觉最重的那几脚都踢在了他的背上。
看来那群人真的很有经验，知道踢在哪里既痛又不会留下显眼的痕迹。重新穿上衬衫和外套，伤势一点也看不到。照镜子时，他的表情更像是通宵熬夜之后露出的疲惫。
“泰亨啊，你有听我说话吗？我问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金泰亨回过神来，望着老师一张一合的嘴，竟然会有种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的感觉。
脑袋被砸坏了？这可不行，如果是这样他就真的完蛋了。
“我昨天发烧，所以晚上去急诊了，在校医院睡了一晚上。”
女人脸上的表情略有好转，不疑有他：“是不是前两天的月考太辛苦了？太瘦的人就容易感冒。拿药了吗？下午我给你带点水果和奶，你到我办公室来……”
金泰亨又走神了。
（短信）
“金泰亨，还记得我么？”
“我叫允X莉，高二3班的学生。”
“【照片】【照片】【照片】”（一些自拍照）
“这周末出来玩吧，我们最近有一个生日Party。”
……
“怎么不回我呀？这不是你的手机号？”
……
“装？”
“钓我？呵呵。”
“我会亲自来找你的。”
……
女生在高一一班的门口扫视了一圈，没见到金泰亨，于是乎随手拉了个人问道：“喂，你们班金泰亨坐哪儿？他去哪儿了？”
班上的同学都是平时学习成绩不错的乖学生，见到这么个人堂而皇之地闯进他们班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问你话啊！你读书读傻了？！”
“我在这儿。”
低沉的声线在背后响起。女生转身，果然看见金泰亨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个纸袋。
“你干嘛不回我消息？”
“不好意思，只有到周末的时候才会查看手机。”金泰亨绕开女生，朝着座位走去。
女生的脸色缓和了些，跟着金泰亨到了座位上，金泰亨刚收拾完东西，她就直接坐在了金泰亨的桌子上。
围观的人个个都倒吸一口凉气。
金泰亨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胆大，头硬是撇开，眼睛避开了女生的裙摆。
看见金泰亨耳朵都红了，女生勾起嘴角：“周末我们有个生日Party，跟我去吧。这是给你准备的衣服。”
女生将一个夸张的名牌包装袋放到了金泰亨脚边。
“周末我要上自习。”
“又不差这两天，你不是天天学？”女生从桌上抽出了两本练习册，翻开一看，这人的字迹格外工整有序——看起来真的像是表里如一的家伙。
金泰亨垂眸道：“我不想去。”
女生翻书的动作停住了，四处张望两眼，发现周围人都不声不响地偷瞄着他们看呢。
“XX昨天找过你了吧？所以才拒绝我？”女生合上书，漂亮的手指戴着精巧的美甲，将书扣在桌上。她倾身，金泰亨连忙向后靠去。
女生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别那么害怕。我爸，是警察厅厅长，你来Party的话，把他送进去蹲两天局子也不是不行……”
“不用。”
女孩脸上笑容愈深，手里抄起练习册就往金泰亨那张脸上甩去。
“没爸没妈的穷、鬼。”女生哂笑着说，“不是你爸妈给你这张脸，轮得到你在我面前……”
“允真莉！”教室门口传来了老师的怒斥，“你在我们班上干嘛？”
女生回头剜了一眼那个女巫婆，又看向弯腰去捡练习册的金泰亨。即便是被这样对待，那人的表情仍然如古井一般无波无澜。
“到这种程度，还是没有半点反应么？”女生道，“真是有意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