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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们乔装改扮离开不久,这处局促的小院就被官军团团围住了。
为首的不是大理寺的蔡寺卿,也不是京兆府的段府尹,更不是千牛卫大将军,而是他们原本计划要劫掠的对象,当朝的灵仙公主。
禁军将小院搜了个底朝天,发现了未来的及销毁的木箱和掩在草席之下的炕洞。
阿满认得那个木箱,正是那日彩戏师放道具的箱子。
中郎将摘掉草席上的苍色丝线,放在眼前端详,说道:“看来裴郎君很有可能被挟持了,我们来晚一步。”
正月的风还带着凛冽,阿满望着乌沉沉的日头,稍感眩晕。
那日,她昏倒在街边的一条暗巷中。
京兆府的人先是被皇子遇刺的事吓昏了头,待到将六皇子护送回府中,收监了在现场的一干人等,搜索到暗巷时,已过了半个多时辰。
当时,大理寺卿与京兆尹正为寻不见她的踪影急得团团转,一心以为她也惨遭了毒手,没成想是灯下黑。
阿满连夜被送往宫中救治,醒来时是在熟悉的寝殿中,上元夜的一幕幕如同浮光剪影在昏沉的头脑中闪烁,迷蒙了片刻,她问道:“六兄呢?”
“六皇子受了重伤,如今在大明宫中休养。”
听到六皇兄性命无碍,阿满舒了口气,随即问起随行的人。
“香荔昨个儿才从京兆府归来,也受了伤。”
“伤得怎么样?”
“太医署来人瞧过了,伤倒是不妨事,只是惊吓过度,现今还昏睡着。”
“两司的大人还在外面候着,嘱咐公主一旦醒来,千万要通报他们。”
京兆府与大理寺的人一直在殿外候着,只等她苏醒过来,想要她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形,看是否有可疑的地方。
一面回忆,一面梳理,她猛然记起那个拉住她往外走的人,慌乱中自己似乎从他身上扯下了什么东西,一直紧紧抓在手里。
那是一只绣着鲤鱼的银鱼袋,被婢女妥帖地放在枕边。京中六品官员以上都会佩戴一只,里面通常放着鱼符。鱼符内刻官职姓名,是百官在宫中行走的信物。
少尹和寺丞面色凝重,不约而同地想,不知是哪位朝官牵涉其中了。
阿满拿出沉甸甸的鱼符,只见上面刻着“大理寺司直裴玄之”,一愣过后问道:“裴司直在何处?”
寺丞如实答道:“这两日未在值上见过裴司直。”
他不能说谎,又不希望这事同大理寺有额外的联系。哪知公主急切地说道:“他一定落入凶犯手中了,快去救他。”
寺丞一惊,一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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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腹内如同虫噬火灼,裴玄之额头冷汗涔涔,咬紧牙关硬抗着。
半晌,阿大拿出一粒解药,说道:“普天之下,只有我手中的药丸可以延缓毒发,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寻常人。实话说了吧,我刚刚潜回小院,听他们说在找什么裴司直就是在找你吧。”
裴玄之喘息一声,额角绷起青筋,“大约是在寻裴某吧。”
老三说道:“早先看你吃胡饼时就不对劲儿了,怪不得。”
十一说道:“早看出不对你不说?”
老三一窒,“他也就是吃相好看点。话说司直是个什么东西?”
阿大指指一旁的草席说道:“给你准备的,还满意吗?”
慌冷的远山传来粗嘎的乌鸦叫,毛月亮透过破烂的门窗撒下朦胧的光。破败的屋子里停满了尸首,有的尚有一口薄棺敛身,有的只是用席子草草一卷。这是一间荒芜的义庄,平日里少有人来,入了夜更是人烟绝迹。
裴玄之忍痛说道:“裴某暂且用不上,还是留待各位吧。”
一想到连日来紧凑的盘查是因为眼前的男子,阿大就怒意横生,幸好现今识破了他的身份,叫他横死于此,也算甩脱累赘。
阿大冷笑道:“死到临头还嘴硬,这毒药催动起来便如千万只毒虫噬咬心脏,等到了早上你连皮肉都不会剩下。”
裴玄之说道:“杀了我,你们也逃不出京城。你们当街刺杀皇子劫掠公主,将整个京城搅动得天翻地覆,已入了必死之局。”
三个人齐齐骇然,相顾失色。
十一失声道:“什么皇子公主?你说清楚些!”
老三喃喃道:“占大人不是说只是个七品小官家的女郎吗?那男的不就是个商户之子吗?”
“完了完了,我说怎么巡查的人一拨接一拨,没完没了的。”
阿大怒道:“左右是个死,先叫你活活痛死再说。”
说着,从衣襟中摸出几粒药丸,在裴玄之面前一一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