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暖阳透过摇曳着的树叶缝隙,在校医室的白墙上织出流动的光影,明明灭灭。
沈嘉平双手抱着苏沐,用肩膀撞开虚掩着的门,消毒水的潮湿气味扑面而来。
运动会期间受伤的人不少,仅有的几张蓝漆病床被伤患和陪同的学生占满,抽痛声此起彼伏间,医生们动作不停。
“先坐这里。”
沈嘉平将人轻轻放在窗边的椅子上,整洁的校服因为抱着人走太久,被压出几道褶皱痕迹。
一位女医生包扎好手里伤患,走到椅子前,将手中端着的医用托盘放置在一旁方桌上。
“哎呦!这疼坏了吧。”
苏沐双膝的伤口狰狞,血肉间混杂着沙砾,因为坚持跑完接力赛,几条血线从膝盖蜿蜒到小腿,被莹白的肌肤衬得更显可怖。
校医从托盘里拿出生理盐水,柔声提醒道:“我先将你伤口里的脏东西冲干净,再消毒,不过碘伏用没了,现在只能用双氧水,会有点疼。”
生理盐水带来的疼痛尚能忍受,这让原本有些紧张的苏沐放松下来,和沈嘉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直到双氧水被校医倒在伤口处,嘶嘶的泡沫声里,苏沐闷哼一声,整个人触电般弓起脊背。
他强忍着没叫出声,胡乱抓过沈嘉平垂下的手臂抱在怀里,把头埋进他腰间,牙齿紧咬着唇,却从喉间溢出半声呜咽。
滚烫的鼻息透过薄薄一层布料,呼在沈嘉平腰侧,让他瞬间绷直了身体。
他有些心疼,皱着眉恳求:“麻烦您轻点。”
“这么大的创面肯定疼,我再轻动作就慢了,你同学还得多疼一阵儿。”校医将沾满血污的棉棒扔进地上垃圾桶里,又从托盘里取了两支新的。
“没,没事,麻烦快点。”苏沐语调颤抖,声音隔着衣服有些发闷。
少年单薄的肩胛轻颤,从短袖领口处显出一节隐隐绷紧的颈线。
沈嘉平不自觉抬起手,揉抚着苏沐的后颈安慰,从掌心传来他肌肤的温热。
感受到安慰,苏沐无意识地用前额抵着他腰侧轻蹭,像是能缓解疼痛。
校医擦干伤口,用纱布妥善包扎好。
她站起身叮嘱道:“好了,没伤到骨头,就是创面大,看着有些吓人。现在不疼了吧?周日找个医务室拆绷带,或者你在家自己拆也行,只要伤口不出脓水,结了痂就不用再缠了。”
苏沐松开沈嘉平胳膊,风掀进浅蓝色窗帘,掠过他脸上冷汗,却吹不散漂浮在空气中的血腥气和药水味。
他抹了把鼻尖渗出的汗,仰起头跟医生笑着道谢。
沈嘉平凝视他苍白的脸,眼角泛着水光,嘴唇因为忍痛被咬得红肿,印有齿痕,总是平静的心被怒火撕扯,难以平复。
光线从窗台漏进室内几缕,门轴“吱呀”一声,将光中悬浮的灰尘搅动得纷飞。
医务室半掩着的门被推开,几个人走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许知行视线很快锁定了苏沐的方向,几步来到他面前。
“沐子!腿怎么样?”
“没什么事,就是皮外伤。”
苏沐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绷带,又抬头说:“下午的三千米得你来跑了。”
许婷婷从许知行身后探出脑袋,劈里啪啦地说:“他跑不了,他不是把八班那人打了吗,被打的男生要求主任罚他不能参加后续项目。不过许哥这拳打得真解气,我趁着拉架,也踢了他两脚给你出气!”
听了半天,没听到八班的处理结果,苏沐追问:“那八班呢?他班接力成绩作废了?”
“要是这样就好了!”张硕愤愤不平地抢过话:“八班那孙子说是第一次跑,没经验。我去他大爷的!八班能让个不懂的人跑接力?绝对是看到咱班排名高,给这玩一换一呢,真够恶心的!”
苏沐心中既气愤又焦急,他攥紧扶手,问:“那下午谁能替我跑?”
段鹏宇犹豫片刻,正想说要不他跑吧,一道清冷的声音悠然响起。
“我可以跑。”
沈嘉平一直安安静静地倚在窗边,又新转来不久,此话一出,众人才将目光聚焦于他。
“对啊!”许知行猛地击掌,看着沈嘉平说:“我记得你二百米跑得挺好来着!”
“爆发力和持续力是两码事。”张硕皱眉,“再说三千米的积分系数高,每个班都很重视,难度和二百米也差太多了。”
“硕哥你这话说的。”段鹏宇一脸坏笑地勾住张硕脖颈,挑了挑眉;“你这不就是说沈嘉平不持续吗?”
诊室里爆发一阵短促笑声,惹得旁人好奇地看向他们。
张硕很快反应过来,拿手肘顶开他的胸口,笑骂道:“他特么一天能不能有点人样,说正事呢。”
被开了玩笑,沈嘉平脸上也不见恼意,还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倚在窗边,等大家笑够了才继续开口。
“我能跑进前三。”
去掉体育班的两名选手,这话也就相当于能在所有文化生里跑第一。
但沈嘉平面色淡然,语气不像是赛前宣誓,到像是在叙述事实。
张硕盯着他看了会,上前两步摁住他的肩,说:“成,那就咱俩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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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晒在塑胶跑道上,蒸腾出些许刺鼻的橡胶气息。
跑道两旁围满了观看的学生,比赛还未开始就已经做足了加油架势。
沈嘉平戴着苏沐的号码牌去做检录。
发号枪在空中炸响,震落几片银杏叶,少年们在风中起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