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许一正在画画。
正值炎夏,没开空调的房子里热气蒸腾。但许一的手很稳,手里的笔如指臂使般从屏幕上划过,留下一条顺滑无比又恰到好处的长线。汗液从他鼻翼两侧冒出来,许一用右手手背胡乱抹了一下,另一只手熟练地将画面旋转,准备画另一道长线条。
“噔!噔!噔!”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他一跳,笔差点从手里蹦出去。
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因为对于有人敲门的情景,许一有一套自己的应对方法:第一步,装作没听见。第二步,装作没听见。第三步,装作没听见。一般敲几遍对方就会认为家里没人而离开,等门不响了,许一才会继续干自己的事情,或是继续画画,或是出门取外卖。
然而今天却不同于以往,敲门声不断在房间里回荡。
许一瑟缩在椅子里,手紧紧抓着电容笔,心里祈祷着门外的人快点走。
祈祷没用。敲门的频率越来越快,许一的心跳也随之越来越快。
或许是迟迟没有人应声,门外的人停止敲门,转而向门内喊道:“许一,许先生在吗?”
是来找自己的?!许一的大脑直接宕机了一瞬,很快更加不安:“怎么会是来找我的?怎么回事?”
“许先生,”那个短促有力的声音又传到了屋内,“许先生,我们是警察,能开门沟通一下吗?”
警察?!
许一简直要昏厥了。在极度紧张的情绪压迫下,他忽然想起来什么,手忙脚乱踢里哐啷地找到自己的手机,顾不得笔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打开简信,戳进置顶开始疯狂翻找历史记录。不知翻找了多久,找得他汗流浃背,找得门外的人再次不耐烦的呼唤,许一终于找到了那条记录:
[不用担心。警察只会找你例行问话,人不是你杀的,他们不会把你关进去的。]
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许一松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爬下去,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
他紧紧地握住门把手,将门打开一条小缝隙,透过一点光谨慎的观察门外的情况。
两个身着制服、戴着警帽的男人站在门口,身材很高大。逆着光,许一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他本来就没底的心里破了个大窟窿,勇气哗啦啦地往外流,他嗓子发紧,但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有,有什么事吗?”
他以为自己是在义正词严地质问,但其实两位警察只听见了一声蚊子嗡嗡。
看着瑟缩在门口的、脸色苍白的、似乎还没成年的紧张小孩,敲门的警察没忍住流露出了同情和歉意,连声音都变得柔和:“很抱歉,许一先生。我们是来通知你,你的父母遭遇意外,经抢救无效,去世了。”
原来是这件事,或者说果然是这件事。
知道警察寻找自己的原因,许一淡定了许多。早已预料到这一天的他,此刻显得格外平静:“好的,我知道了。”
“还有什么事吗?”许一甚至反问道,这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门外的两位警察也觉得奇怪,甚至有些狐疑。
这小孩明明在家,却半天不过来开门。等到开门之后,他也是一副紧张害怕的样子,到现在也只是推开了一指宽的距离,三个人隔着门缝在说话。可听到父母去世的消息,他不但没有表现出惊讶或者被吓到,反而变得很镇定,脸上也看不出一丝意外的样子。
稍微年长些的警察直觉不对,立刻对许一说:“许先生,我们需要你来一趟警察局,认一认你父母的尸体,顺便做个笔录。你现在方便吗?”
许一僵住了。
许一其实已经三年没出过家门了,想到奶奶说社会上都是抓小孩的坏蛋,他就怕得不行。虽然知道奶奶说的话都是吓唬小朋友的,但一想到从前在学校里碰到的那些人,一想到妈妈不耐烦的脸和莫名让人不舒服的语气,一想到爸爸沉着脸呵斥他的样子……他的身体就开始忍不住地发抖。
他不说话,两位警察也没再说话,却不约而同地开始审视他。
“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隔绝了门外的打量目光,许一僵直坐在地上。任由自己抖了一会儿,他强行压住害怕的情绪,再次打开简信的置顶,颤抖着戳出几个字,发送:“警察要我去警察局,怎么办?”
对面的消息即刻弹了出来:
[去吧。]
[别害怕,小一,不会有事的。]
许一受到了安抚,情绪终于好了些。不能穿着背心出门,他从地上爬起来,慢慢走回房间,从床底下拉出储物箱,在里面翻找起来。
然而门外的警察同样心绪不宁。
许一父母是昨晚死亡的。看现场应该是先发生了车祸,许父被撞飞,倒地后当场死亡。许母上前查看丈夫的伤势,凶手从背后捅了她十几刀,她没来得及反抗,便倒在了血泊中。
是一个恰巧路过的出租司机报的案,警察赶到时,现场有三个人:两个已经没了气息,另一个手握凶器,面朝下趴在血泊中。据报案人所说,他是看见路上有个车门大开还停着不动的车,感觉很奇怪,经过的时候就多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发现了地上的血,赶紧停车报了案。他和乘客一起下车后,就只看到了这三人,但没看见案发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