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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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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假期的最后一天,许一跟着年岁安和袁绯然出门去福利院,这是他们每年的固定行程。

车开到福利院附近,袁绯然就下车了。许一扒着窗户,不解地看着她。昨天傍晚他们一起买了很多玩具、文具和日用品,还有手工元宵,买东西的时候袁绯然明明很上心,为什么现在又不进去了。

袁绯然没解释,风轻云淡地说了句意义不明的话:“许一,要是你待会觉得不舒服,也可以出来透透气。”

车窗外静默的人影逐渐缩小成一个点,伴随车子拐进儿童福利院的正门,消失不见。

元宵节这天来院里的志愿者不少,甚至有几个挂着某某慈善组织的面包车停在指定的停车区域里。车位狭窄,许一便提前下车,站在院子里等年岁安停好车。

福利院的格局像是学校。一栋孩子们生活的主楼,两侧是工作人员和用作仓库的副楼,三栋楼半包围着中间的活动场地,构成一个不封口的“回”字。天气晴朗,一些绑着红袖章的志愿者带着孩子们在破旧的草坪上做游戏,另一些在滑滑梯之类的器械旁边,维护着秩序。一切看起来和普通的幼儿园没什么区别。一阵冒着白气的烟从右边的副楼飘过来,伴着凉而不寒的风,送来一阵食物的香味。

年岁安拖着山地小车走到许一身边,举起右手拎着的袋子碰了碰他。许一回头,赶忙分担了两个袋子,又开启了读心。他听到年岁安的心声:“我们先去副楼找院长”,又看见年岁安的右手指着左边的副楼,许一应了一声,连忙跟上去。

福利院外,袁绯然背靠院墙,放空的玻璃瞳孔照出车水马龙的长街。

她第一次来福利院时,年姥姥还在世。卧病在床的老太太听她说自己不会和小孩相处,耐心地给她讲如何哄孩子。但她总辜负别人的期望。只在里面呆了几十分钟,她就情绪崩溃地冲了出来。

那些年轻的生命,他们背负着疾病、残缺和漠视,也在努力地向上生长。袁绯然看见一个躺在床上的孩子,被疾病桎梏,脊背不能离开床榻,却一直渴望地向她伸出手,只因为她手里拿着一个塑料玩具。

生命。生命是多么可贵啊。

……可是呢,多少次她选择走向死亡。她曾期待死亡正如期待生命,不,她希望死去远超过希望活着。她曾以为死亡将要来临,而后她就可以平静地结束这无能无力无德的一生了。可是呢?

袁绯然不能平静地面对那些孩子。仿佛她从他们那里窃取了本应属于他们的东西。事实上,她认为那些孩子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或者只是拥有她父母中的一位,他们的处境都将比现在要更好,他们取得的成就也会比她更出众。基于这个假设,她断定自己的确盗窃了那些孩子的人生,她盗走本该属于他们的父母、亲情。一个盗贼,自然不敢正视物主。

但假定自己是一个需要被审判的有错之人,也是一种自我逃避的手段。袁绯然当然明白。现实中,许多过错达不到审判的程度,不会被批判,也无需改正。可有些过错是没有任何手段能补救。一句道歉,一条命,一些财物,弥补不了什么。只要犯了错的人不在心中谴责自己的错误,过错就永远得不到补救。

袁绯然没有改正错误的机会了。

她只能在心里煎熬着,在现实中努力实现亡者的期盼。必须努力成为俗世中幸福的人,必须成为父母眼中优秀的女儿,哪怕只是表面上。尽管那些对她来说早已没有任何意义,但这是他们的遗愿。有时,袁绯然觉得,她向正常人靠拢的举动,也是她努力弥补错误的一环。这是她仅有的、唯一的改错途径了。哪怕这会加深她心中的痛楚,在恍神间看见无数回忆碎片,都是她无比悔恨、却无法挽回的时刻。

但她没有机会了。她确信她只剩下这样一条赎罪之路、弥补之路。可这条路真的能够救赎什么,弥补什么吗?

一堵墙分隔开不同的命运,一个“命运窃贼”靠在墙边,她无法违心地用笑容言语去补偿“失主”的损失,于是每到福利院门口,便狼狈地选择逃避。不过,谁又能通过平静的外表看出一个人内心的狼狈呢。没有人能穿过幸福的表象直达他人内心的痛苦。

天真是够蓝的,袁绯然想。云烟浅淡,都飘在天幕上方。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她旁边驶过,拐入孤儿院中,她没在意。

她应该注意的。这样的话,在艾泽之出现之前袁绯然就能完美避开。

袁绯然的手刚刚搭上路边的护栏,艾泽之走了过来。他想着或许能在这里碰见袁绯然,便开车送妈妈来了福利院。果不其然,袁绯然又在福利院外面站着,没有进去。

“绯然,离护栏远一点,小心车辆。”艾泽之习惯性地劝道,又问,“每年都在外面等安安,不进去看看吗?”

袁绯然有种想要立刻站到护栏上的逆反冲动。放在以前她真会这么做。现在她只是淡淡地回答艾泽之:“不想进去。”

艾泽之也只是问问,并没有期待一个肯定的回答。几年前他努力劝阻袁绯然寻|死时就领教过她的固执,在帮她收尾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后,再看着袁绯然平静生活的样子,心里只剩下欣慰了。闻言他只是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去年那个在商场持枪无差别攻击的异能者案件,你还有印象吗?”

事实上,袁绯然也不可能不记得。她现在的记忆力真是够好的,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想忘也忘不掉。懒得再听艾泽之说一遍“前情回顾”,袁绯然直起身子,转过头问:“还没抓到人?他能带进山的物资应该消耗的差不多了。”

“……唔,”艾泽之沉默了一下,还是透露了一点详细案情,“他当初制造的枪可能不止一把。在他经常活动的范围内,我们找到了一些野生动物的尸体。”

大概率也找到了嫌犯生活的痕迹。袁绯然想了想,觉得对方应该也发现了搜寻组的痕迹,很可能向山岭更深处转移了。以往,谈话进行到这儿,她会顺势讲自己的猜测,接下来,艾泽之会直接邀请她参与调查。这次却没有。

冬末的温度很冷,袁绯然的叹气是一缕踌躇不定的烟雾。她的心好像还没融化的冻品,半软半硬的物体中混着水和冰碴,柔软湿润的触感中总是带着坚硬刺人的渣子,有点痛。她应该答应艾泽之的请求,无论是出于感恩或是别的什么积极情感,可一想到她出尔反尔地违背了和袁茜然的约定,唾弃自己的负面情绪就拧了上来。

过了一会儿,袁绯然才淡淡地说:“我姐走的时候,我答应过她不掺和银行的案子。”说这话时她转过头,望向不息的车流。

艾泽之愣了一下,看见袁绯然不自然抓握着的手,明白了对方此刻灰暗的心绪。他和袁绯然认识快五年了,了解对方的性格底色。虽然袁绯然总否认自己的善良,但艾泽之知道她不会坐视不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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