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了一夜的雨，早起的空气伴着湖水的土腥味。十二月的气温随着几场小雨终于有了凉意。

“我以后下班都晚，你别做我的饭了。”周兮低头按开安全带，现在两人早上的出门时间算是同频了。

“你包里装伞了吗？”罗娜看了眼周兮的包。

“没有，我走了啊，你慢点开。”周兮拉开车门下车，一双白鞋落地，踩出一身的清爽。罗娜降落车窗：“你晚上快下班了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你啊。”

周兮回头挥了挥手，“行啊行啊。走了。”

一上午，谢工过来设计部两次。第一次，从前走到后逛了一圈，也没说啥。第二次临近中午，谢工拿了一套图纸放到周兮桌上。

周兮现在的座位在设计部的第一排，特别好找。程觅应该是去工地了，今天上午留在设计部的设计师也不多，身后座位上的人各自忙着手上的事，周兮几次起身，也没见一个人抬头。倒是赵工路过周兮的座位时，扣了扣她的桌面，说了句“来了”，算是主动打过招呼。

谢工放下图纸，人随即坐到程觅的位置上。和他开会时的状态一样，没有费舌劳唇的开场白，动手便翻开带过来的图纸，周兮配合的侧过身，虚心等待指示。

“这套别墅目前木工已经做完了三层的吊顶，客户的意思是要重新修改二楼的平面布局。”停顿了一下，谢工无奈的轻笑了声。周兮跟着皱了皱眉。

施工期间一个挺麻烦的变化就是业主改布局。工人烦，设计师也烦。做好的东西要拆不说，原本正常进行的工期，要么停工等新的设计方案，要么变更施工顺序。遇到不讲理的，到最后还要责怪施工方没按期完工。

“客户想增加什么功能？”周兮看了眼压在谢工手臂下翻开的图纸，也不假装新人表演“黑人问号脸”，即刻询问。

谢工把图纸移到周兮面前，拿起程觅桌上的铅笔点了点图纸，“二楼要增加一个儿童房。”

周兮仔细去看平面布局图。谢工不出声，等周兮看图的同时也在思考如何下笔。

“女业主已经怀老三了吗？”周兮问。

“不清楚，只说想增加一个儿童房做备用。”谢工回。

周兮想了想，也拿了支铅笔。

谢工的原设计图，二层的空间已经利用得很好了。现在如果硬要增加一间，原设计的布局亮点一定被破坏。

“我能看看三楼的图纸吗？”周兮问着，手已经去翻页了。

三楼全部是供主人活动的空间。

周兮特别理解谢工刚刚那无奈的一声笑。他一定引导过客户尽量不动原设计。

“放几天。。他们有没可能不改了？”周兮这话出口就特别像个经验老道的“油条”，意思是放着先不管再等两天吧。

谢工听后果然笑了。

“男业主说了不用改，女业主想法比较多。沟通了几轮，女业主态度比较坚决，可能确实还想要个孩子。”谢工把图纸移回到自己手下，用铅笔开始勾型。这样修改，确实是麻烦。画着画着他又补了一句：“也说不准，他们两口子估计45是有的，再要个孩子可能性确实不大。”

“东海天湾？”周兮低声念图纸上标注的别墅名，印象里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

“谢工，这是个独栋吧？现场有施工条件能直接外墙加建结构吗？”

谢工听后，笔尖直接转到了别墅右后方的花园空地上。周兮随笔看下去，谢工很快定位出了框架区域。

“这里可以扩建，用钢混新建两层直接连通原结构。”说着，抽出原来一楼的平面对照后，又道：“一楼餐厅面积增大了，二楼直接用加建的空间做儿童房，三楼主卧边还能多出一个大露台！。。”

谢工欣赏的看过周兮，目光回到图纸上，说，

“一楼三楼的施工不受影响，二楼已经做好的内部设计不用重改了。”

周兮接道：“嗯。我手绘一张别墅的外观效果图，您明天和他们沟通加建方便一点。”

“好！”

谢工语气不藏满意，“客户约了明天下午去现场，手绘能不能出来？”

“可以。今晚下班前可以画好。”周兮给了肯定的时间。

“图纸底部夹着现场照片，你画的时候参考一下原有外观。”谢工说完起身离开。

周兮去储物间找了张半开的画板和A2的白纸，程觅提着一包午饭回来设计部。

“哟，画板都上了，领导给你派了啥活儿？”程觅把座椅往外拉了拉，给周兮腾出放画板的距离。话是问了，也不真好奇，人还没坐下便又问她：“点餐没？”

周兮扫了一眼桌上的食品包装袋，扭头看了眼窗外，天很灰，不知道下着雨没，周兮懒得下楼了，“有外卖单吗？哪家好吃？”

程觅从文件栏里找出三张外卖单递给周兮，同时解开带回的打包袋，敞开袋口让她挑一个先吃。

周兮一点没客气，选了个黄油芝士菠萝包，就着手里的铅笔快速的扫完三张外卖单。待点好餐，菠萝包也差不多吃完了。

程觅又递过来一瓶水，周兮半点诧异的神态都没有，顺手接住递到眼前的水瓶，低头思索着效果图的落笔点，到是没忘记说一句，“谢谢~宝”，程觅硬是从这句宝里听出了你真孝顺的意思。

绘画吸引了几波人驻足观看，周兮画得专注，这期间谢工来了一趟，看到已经绘制成型的外轮廓，没有把自己略带惊讶的满意表露人前。

周兮绘制别墅外观的同时，把加建部分的建筑体也设计了出来。这几乎是新人做不到的事。如何与原建筑合理相融，这本是需要严谨思考的技术问题，几个小时的作画中就处理解决，谢工惊讶的，是周兮把他准备做的事给办完了。

中午送来的外卖一直没动，将右手指间夹着交叉使用的两支笔放回到桌面，周兮抬了抬眉，不错！

程觅见周兮终于落了笔，凑过来又觉得看画的角度不够，干脆把画板搬到了自己跟前。周兮趁着身前一轻，将双手搁到桌上，人往椅背上一倒，也不说话，歪着头，随着程觅拿画板的方向，再看一眼辛苦了自己一下午的画。。嗯！很不错。

设计部的灯和隔壁接待大厅的灯全亮了起来，周兮懒得动脖子，转动座椅朝向窗外，果不其然天黑透了。

连续画了六七个小时不起身，一旦放松下来，就是浑身脱力。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许久，周兮挨到最后才动手去接。

“下不下班？”电话那边很安静，罗娜应该还在办公室。

“几点了？”周兮有点提不起劲儿。

“哟～打工人很疲惫啊。七点半了。”罗娜玩笑道。

周兮就差一句我艹出口了，“你在哪呢？”

“公司，你走不走？”罗娜问。

“走，走走。你快来接我，我缓口气先，挂了啊。”

桌上乱七八糟一堆马克笔，周兮扬起手臂动了动身体，罗娜从科技园开车过来大概二十多分钟。周兮把程觅手上的画板拿回来，取下贴在画板四角固定图纸的粘胶，起身往谢工办公室方向走。路过前台，周兮问了问李秀自己下班的时间。

谢工还在办公室，周兮将图纸递了过去。现在的这一份，比谢工下午过去时多了很多细节，并且，周兮在图面的空白处，拉出多条引线，相当于把加建后的室内部分，掀开頂部楼板，以四维的角度，勾画了便于客户观看的室内布局剖析图。

一张A2的白纸，画技和工程技术统统呈现，谢工满意的抖响纸面。只有两人的办公室，谢工再无顾忌，夸口而出：“真不错。你之前独立做过不少项目吧？”

周兮坦率回答：“是的。”自动略过了不少这个量词。

谢工笑着颔首，目光转回到手里的图纸上，似乎有些百看不厌。谢工本人的手绘功底也是很强的，如此满意周兮的出图，倒是让周兮找回了一丝久违的成就感。

“谢工您先看，我出去了。如果要增加什么，您再跟我说。”

周兮讲话的方式很难刻意扭转。这是多年当家做主的习惯。周兮自己也清楚。从谢工办公室出来，周兮推敲了一遍自己说的话，“您再跟我说”，虽然用了您，回过味来却是妥妥的主导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