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微听着语气,以为他会如何威胁、恐吓。没想到,他一开口,只有一句话。
“沈晴微,他没有看上去那么好。”
他……配不上你。
周临言有很多话想说。此时此刻,他却觉得,他没有开口的理由。他没有立场去干涉她的人生。
可是,聪明如她,怎么就栽在一个不值得的人手中的了?他都能察觉的事,她会毫不知情吗?那个人心里没有她。
可她却还是喜欢那个人。
周临言自诩冷血。可想到那个人的所作所为,也是厌恶到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撕下他虚伪的面具,让她亲眼看看他的丑恶嘴脸。
沈晴微看着他深沉的眸色,不知他心里又在盘算着什么。
她不是做事会拖泥带水的人。既然下定决心与他形同陌路,她是断然不敢像从前那样待他的。把话说清了也好,省得日后一个不小心就出什么意外。
“我和他的事,就不劳殿下挂念了。
“至于当年我随口之言,殿下也不必当真,不过是醉酒之人的胡言乱语罢了。
“我与殿下,本不该有什么交集。先前是我胆大包天,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不计前嫌,不要同我这样的人一般计较。
“至于殿下说的话,我也不会当真。以后,我与殿下,便当做互不相识吧。
“殿下心有鸿鹄,我祝殿下得偿所愿。”
好一句互不相识!
周临言真想剖开她的心看看,这心里究竟是些什么?
她一口一句“殿下”,与他撇清关系,又不由分说地要同他决裂。离澈山上他们的点滴——他视若珍宝的记忆,在她眼中,就那样不堪吗?
明明一开始,是她……
心底的苦涩盖过了对那个人的嫉妒。
委屈吗?可那都是他咎由自取。后悔吗?可他也有迫不得已。
周临言知道,自己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答应她,然后看着她离开。至于以后,狭路相逢又是对手。亦或是,再也遇不到。
她抹除他们的过去,只为和她所爱之人长相厮守。他该祝福她的。
但他此刻却像是失了理智一般。心里有一个声音叫嚣着,不要放手。
一点火星子落在了一大张白纸上,点点星火立即蔓延,开出刺眼的火花。心底的贪欲无限膨胀,可到底是化作了嘴边一句轻描淡写:“你便这般厌恶我?”
他听见她振振有词:“这是最好的结果,无论是于我,还是于殿下。”
“好一句最好的结果!”从前他对扑火的飞蛾嗤之以鼻,他一贯的理智视它们为愚不可及的不自量力。如今到了自己,他只觉得可悲。
他咬牙切齿,反复咀嚼着她的毫不留情。
“殿下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沈晴微只想快点逃离这里,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他们之间的气氛太古怪了。
而且,天色不早了,还有人在等她回家。
“真要说薄情,我可不及沈姑娘半分。”周临言冷冷地说。
这句话让沈晴微想起他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他的调侃——
“我狡诈绝情,你自私自利,我们可真是天生一对。”
彼时,他们都活在各自的伪装中,戴着拒人千里的面具,把自己的心牢牢封锁。表面花言巧语你来我往,两个人的心隔了千万里,各怀鬼胎。
如今兜兜转转,一切好像又回到原点。
兴历三年春,短暂而绚烂。离澈山上的桃花,开得灿烂。
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还不至于覆水难收。
“殿下,就此别过。”沈晴微强忍着伤口的痛,加快脚步。
留周临言一个人在原地。
周临言没有追上去,就呆呆地站在原地。
秋雨中散发着淡淡的桂香,却在他心底平添惆怅。
他想不明白,他和沈晴微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境地。
因为那个男人?
她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看上他?
他猜她有难言之隐。他在心里酝酿许久,祈祷着她的眼光好一些,不要吊死在那棵枯木上。他也暗暗发誓,她有什么难处只要开口,他就愿意放下一切帮她。
可是她没有。
周临言曾派人跟过那个人——那个人劣迹斑斑,只要稍微费点心查一查……
可他没想到的是,沈晴微她一直都知道。她知道那个人所有的恶,她亲眼目睹过那个人的不堪。
即便她知道,她依然选择,护着他。依然不放手。
造化弄人。
他曾经的那一套虚伪,又被她用在他身上。
千般滋味,皆为报应。
这天夜里,沈晴微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到了兴历三年,离澈山上的山花烂漫,执剑少年鲜衣怒马,于比武场上大杀四方。在众人的喝彩声里,沈晴微看见了他极好看的眉眼。
一切都结束了。
她没想到,不久之后她又遇到了他。只是时过境迁,故人易变。
明堂之上,故人神采依旧,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