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奇了怪了,周临言又是在哪见过她的呢?
而且,他怎么知道,她爹就是朝中大臣?
上离澈山修习的,可不只有官宦家中的儿女,也有不少布衣百姓。
她与他不过昨日一面之缘。沈晴微可没有告诉过他,自己姓甚名谁。
“殿下阅人无数,我很是钦佩。”
沈晴微当然知道这番话虚伪至极,恭维之意不言而喻。但她的确没有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她可不想给沈家惹麻烦。
若是殃及阿姐,她定会追悔莫及。那样的滋味,她不想再尝一次了。
“只是我并非京城中人,应是不曾见过殿下的。”
周临言果然不负他温和公子的名声——听出她并不想回答,他便识趣地不再追问了。
等到明心堂快坐满人时,先生也已经赶到了。
沈晴微让自己静下心来,听着先生讲述谋略之策的要诀。
“方才我讲述了围魏救赵之计。现在我要请一位学生来讲一讲前朝黄黔之战中慕容淞的行军用兵之道。”
先生下了讲台,到处转悠,仿佛寻找猎物的猎人。
众人纷纷低下头不语,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先生叫起来回答问题。毕竟在座不少世家、官宦子弟,若是给他们留个坏印象就不好了。
沈晴微也不希望先生叫自己回答——这个问题不难,没有什么回答的必要。
先生都提示了,他想听到的答案就是方才他讲的围魏救赵之计,再加上一些补充即可。许是方才有几个人并没有听,先生这才换了一种更为体面的方式检验,意在提醒。
忽然,先生停在了沈晴微的右手边。
“你,起来回答。”
这一声压迫感十足,倒是同离澈山的巍峨颇为相衬。连屋外的鸟雀都不敢低语,明心堂显得格外安静。
坐在沈晴微右侧那桌的人站了起来,向先生行了个礼,嘴里却是嘟囔着:“实在对不住啊,先生!只是——黄黔之战您尚未讲述,弟子见识浅薄,就不说了。”
先生看似问黄黔之战,其实问的是方才他教过的围魏救赵之策。
这都没有听出来——众人只当他资质愚钝。他话音刚落,学堂里的众人就低下头偷笑。原本寂静的明心堂顿时闹哄哄一篇,窃窃私语声不断。
沈晴微本自顾自地在思考一些事情,听到这回答,又抬眼看了他一眼。说来也巧,此人竟是昨日比武场上那位白衣公子。
她的视线往下移动,落在他腰间的那枚香囊上。
还是那一只绣着蜀葵的。
一模一样的纹样。
许是熟悉的纹样作祟,她心里对此人的印象并不算差,甚至有几分好感。
这个人也是矛盾。被先生叫起来回答问题时,他特意作揖行礼,前半句话也颇为有礼,让人下意识觉着,他会是个谦谦公子。可他后半句话又是几分轻佻,那语气仿佛在说“先生没教,是先生之过”。
“拿着书!站到一边去!”先生像是被点燃的爆竹,连说话的声音都愤怒到颤抖。
先生的态度倒是让人很意外。这位教起计策来头头是道的先生,看上去毫无一丝情绪的先生,仿佛世事都影响不了他半分的先生,此时此刻却是气得连脸都涨红了,咬牙切齿。
可下一刻,他又像个没事人一样恢复了一开始的端庄,继续讲课:“这黄黔之战胜在声东击西……”
沈晴微听得很认真。一方面她有不得不去正序监的理由;另一方面,先生讲的计策看似简单,但是多听听多想想也没有坏处,没准还能培养自己的耐心。
这些年,她知道自己的脾气。那场意外过后,她的心绪越发不稳了。夜里做噩梦也是常有的事。
她知道,自己的执念太深了。
当时,谁也没有料想到会是那样一个结局。尤其是沈晴微。
那缕执念就像是爬满她全身的藤曼,勒得她时常喘不过气来。平日里她装作不在意,可怎么能不在乎呢?
至亲之人、生死攸关……
想起当年那个午后,沈晴微的情绪再次翻涌,久久难以平息。
她深吸一口气,逐渐将注意力转移回课堂。
第一日的学习就如此过去了。算不上精彩,却在沈晴微的意料之中。
沈晴微不是能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坐一天读书的人。但是今日她收敛了。纵然不喜欢,她也算坚持了一天。
不喜欢又能如何?她来离澈山修习,可不是为了喜欢。她自有她的目的,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而阿姐,就是她的勇气和动力。
会有那一天的。
往日的遗憾化为云烟,她们手牵着手,一起爬山、看日出。就像小时候那样。
来离澈山,既是对阿姐的交代,也是对自己的交代。
白天该学习的时候她不敢有半分懈怠。但是,离开学堂,她还是想要让自己开心些。
哪怕是关在笼中的鸟儿,也该时而有机会得以喘息,去林间自在啼鸣。
沈晴微还没想好要去哪转转,脚已经走到了后山的竹林。
林子里光线昏暗,鹧鸪声时时响起,倒显得格外凄凉。
忽然,许多竹叶纷纷坠地。
像是一阵风拂过。
可是,只有她身边这一小块地。
她蹙起了眉。
直觉告诉她,她身后有人。
准确来说,应该是特意到她身后……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