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无法忍受此时此刻无能为力的自己——她最恨自己这般。她更不能对宿弥的生死袖手旁观。
思来想去,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亲赴鼎松山,助他一臂之力。
不告诉他真相是为了获取周临言的信任;她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是宿弥在她心里的分量不轻。
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于她而言,岂止是少了一位良师益友?
鼎松山离京城实在不算近,此行三五日定然不够。离澈山那边,她可以谎称生病先拖着。
沈晴微到驿站,写了一封书信说明情况,便让驿站的人送往离澈山。
这一遭,生死难料,危机四伏。若去了,或许会遭遇不测;但不去,她会余生愧疚。
*
“周临言啊周临言,我真是欠你的!”柳蓦不安地在房里来回踱步,嘴上毫不客气。
这位京中赫赫有名的风流才子此时没有去吟诗作画,反而焦头烂额地想着该如何为这位他精挑细选的“同伙”收拾烂摊子。人是他看好的,路是他自己选的。还能怎么办?
“你也别看你那破书了。”柳蓦深吸一口气,坐到周临言对面,一把拿走他手上的书。
这三殿下脾气再好身份可摆在那,换做旁人谁敢像柳蓦一样这么做?但柳蓦可不怕。
“柳蓦,急什么呀?”周临言也不生气,反而露出一个笑。不同于柳蓦的焦躁,他看上去好像胸有成竹,故而不紧不慢的。掩饰自己的情绪,这可是周临言的拿手好戏。
“周临言,你别装了。”柳蓦不留情面地拆穿他,“你若是真能这么镇定,还会看不进去书?”这一面才多少字,聪明如他,怎可能看半晌都不翻一面?这点小伎俩,柳蓦心知肚明。
被戳穿心思,周临言依然从容淡定,维持着平日里处变不惊的那面。一旁的烛火在他的眸子里火光摇曳,他的心里也不安宁。
写着密报的折子在桌上显得格外碍眼。白纸黑字牵动着他的心绪。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过殿下,话说回来,这云然也不算背叛你吧。好歹,她也把我们的计划泄露出去。”柳蓦实在不明白,这个云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三殿下也真是,明知她为霄定阁效命,还要设什么试探的圈套?可这姑娘也是好笑。宁可自己陪她的主子赴死,也不说出三殿下的计划。
柳蓦这番话,倒是说到周临言的心坎里。若是沈晴微真的是奸细,她大可以把自己设埋伏一事告诉霄定阁阁主,到时候宿弥加派人手便可将他设的伏兵一网打尽。可她没有。她明知宿弥势单力薄的话凶多吉少,可她依然没有告诉宿弥自己的计划。
可是,明知凶多吉少,她也甘愿和她的主子一起涉险么?当真是忠心耿耿啊。
不过,若是忠心,又怎会向自己投诚?甚至,他让她交给刘午的信,她既没有拆开看,也没有告诉宿弥刘午的身份。沈晴微……她到底想要什么?她接近自己,既然不是为了霄定阁,又会是为了什么?
“殿下,你现在相信云然了吗?”柳蓦是真的很好奇——三殿下兴师动众设圈套试探她,在他心里,是期待能信任她的吧?
“不信。”他将写着密报的折子投到火盆里,看着火光一点一点吞噬着纸和字,眼睛里却是蒙了一层雾一般,令人捉摸不透。
柳蓦看见他这副死样子,心里骂骂咧咧,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
半晌,他才挤出几个字:“好。你说不信就不信。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云然?你不是很欣赏她吗?这次就她和那个阁主两个人,我们派了那么多高手,设下那么多埋伏。他们恐怕插翅难逃。怎么样?要不要吩咐那些人对她手下留情,留她一命?”柳蓦倒不是偏袒这个云然,虽然她上次把自己夸得挺高兴,但是他也不糊涂——三殿下大费周章设的局,怎么会让这颗重要棋子成为废子?就算不是他提,三殿下心里也有数吧。
没想到,柳蓦刻意搬出的台阶却换来周临言冰冷冷的四个字。
“多此一举。”
在柳蓦的震惊中,周临言又添了一句:“不必如此。她有本事去,就随她吧。”
“路是她自己选的,就是死了,也怨不了谁。”
“好好好,是我多事了。”柳蓦现在算是明白了,自己的担心多此一举。三殿下还是那个三殿下,杀伐果断、不留情面。挺好的——他本该如此。
“柳蓦,密信给陈大人了吗?”
“给了。他一开始还不相信,比较过字迹以后也对四殿下起疑心了。”眼看着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柳蓦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扬扬,“殿下这招离心计……佩服,实在佩服。”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总归还是自私的。”计划得逞,周临言却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高兴。
“柳蓦,一起去喝几杯?”很罕见地,周临言竟然会主动邀请别人喝酒。
柳蓦则是来者不拒:“好啊好啊,就当是庆祝我们这次小小的胜利了。”话虽如此,柳蓦可是记得,周临言可不是会庆功的人——在他的眼里,过去的胜利代表着的永远是下一步更加努力,他不会庆祝,只会加强警惕。这样一个人,时时清醒,步步为营。这一点,柳蓦很佩服。
至于今日,或许是殿下心里藏着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