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的两面宿傩的手指,其中几根,由我拿着是利大于弊的。”他说,“即使是夜蛾校长,也不会否认这个改变带来的益处。”
“杰真这么想。”
“当然了。这个世界的咒术界高层……那群老人,跟我认识的猴子们是一样的。”
夏油杰转转眼珠子,“他们根本不敢让悠仁君吸收那些手指。我擅自拿走,他们多半还会感谢我。毕竟、我是打算回到原本世界的。这样一来,你们的二十根手指,直到人类灭亡也凑不齐了。”
“哇哦,”五条悟用鼻子哼气,“好厉害的打算。”
他甚至懒得指出夏油杰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
“回不去也没什么。”像是不介意五条悟未明言的讽刺,夏油杰笑了,“宿傩的手指是很有效率的咒灵实力增幅器。我用得上。
“看得出来。”多处内脏损伤。用咒力抑制术式矛盾所引爆的咒力流紊乱至少半天才会呈现这种状态,“杰今天杀了多少人?”
“一个都没有,”夏油杰笑容扩大,“纯粹为了避免误杀。”
“我的咒灵,下午就等候在足够近的位置上了。”
“只是担心会意外除掉五条先生安插在其他组织的眼线……,人一旦杀错了就很麻烦了。如果可以的话、请五条先生务必现在就告知:你有没有什么御三家或咒术连内部的地雷?”
五条悟慢吞吞从床铺上坐起来。
“没有那种东西。”
他的语气里沾上一种过份刻意的活泼:“原来如此,杰是那种,在行动前,需要说服自己‘我是在为了别人的利益行动’以此合理化自己的初衷、推卸责任、削弱无聊的罪恶感,不然就不能去实践的废物?好俗气啊。”
“不。”
夏油杰冷静而坦承地回答,“我做任何事都是为了自我满足。”
这大概是他们认识一个星期以来,夏油杰最诚实的一次。
“我为了自我满足做出的事情、不需要被冠冕堂皇的借口合理化。”
他敛敛眼皮,阴影笼罩在他前倾的脸庞。床底下的咒灵顺着夏油杰的话音落下,忽略了五条悟的存在。黑暗探出身躯、攀附起夏油杰的脚踝。细丝般的黑线延展又汇集、绵密地一路向上窜升。
具象化的虚无凝练成一道人影,探出手臂,自后方勒住夏油杰的脖子与肩,却一点也没有阻碍主人的呼吸。
自暗而生的咒灵、只是亲昵而静悄悄地渗进夏油杰的皮肤底下。
“五条先生,只需要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夏油杰话锋一转,从椅子上站起身。像是有意结束这一场对谈。他拉平了自己的深蓝色外套,将桌面上三根绑有封印术式的宿傩手指扔进丑宝的腹腔。
“我走出这间房间以后,我们大概不会再像这样见面了。”夏油杰说,将手放在门把上,“如果五条先生不希望看见某些事的发生。我不介意。因为这也是有意义的。”
五条悟没答腔。
他没反问夏油杰到底‘不介意’什么?
当一个人心中疑问与愤怒的绳索互相交缠在一块,剪不断还越缠越乱,为了控制住放声大笑的本能,便需要付出额外的努力。
五条悟闭紧了嘴什么也没说。
他的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永远能变得比他以为最烂的模样更烂一点。
无论是哪一个夏油杰。
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都会出毛病。好像不管在哪一个世界、不管到了哪个岁数,只要走到人生中某一个阶段,‘夏油杰’就肯定会疯掉。
疯掉的夏油杰、会亲手把自己过去人生经历累积的认知的高塔轰成渣渣,然后,在断壁残垣中,来一场价值观的重建。
进行价值观重建前,没一个夏油杰觉得应该先征询五条悟的意见。
夏油杰做出了改变自身立场的决策之后,又莫名其妙,总会认为自己有义务找上五条悟、跟五条悟亲口解释一番自己可笑的逻辑或离奇的思路。
所以呢、五条悟真他妈的搞不懂了。
为什么不管是哪一个夏油杰、最后都──他──妈──的──要──疯──掉──?
到底是世界对夏油杰有恶意,还是夏油杰对五条悟有恶意?
为什么有一些很简单的道理,夏油杰就是想不出来?
又或者、夏油杰选择不去想明白?
夏油杰选择在负起责任的五条悟面前大!放!厥!词!说话时眼睛里闪烁着天经地义的傲慢与自毁也不足惜的偏执,仿佛他认为五条悟可以理解这份疯狂──理──解──个──屁──啦──?当然夏油杰也有可能根本不在乎。
因为夏油杰就是──他──妈──的──有──病──夏油杰光是存在就能让五条悟抓狂。无论是哪一个夏油杰都没有接受五条悟半句反驳言论的打算。他们冲他长篇大论、只因为这样做符合自己心意。他们就那样自!说!自!话!完全不在乎五条悟会产生什么想法只是一股脑儿冲他扔出一连串没有营养的垃圾──真他妈每个夏油杰──都──是──神──经──病──
夏油杰说话前似乎总能够确信五条悟不会当场杀了自己?又或者,夏油杰压根不介意五条悟会不会杀了自己?──这──他──妈──肯──定──是──在──开──玩──笑──不管哪一种可能性为真,只要一天没法把两种可能性的机率同时归零、五条悟就每活着一秒钟都会变得比起上一秒钟更难控制怒火、更无法不将冲动诉诸暴力、因为诉诸暴力比试图理解更容易──
“磕喳”一声。
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逝了眨眼的片刻不到。
夏油杰扭开手中的门把。
铝制的房门,在五条悟眼前打开了。
现在、高专一年级与二年级的学生,就在同一栋大楼里面。
虎杖悠仁、钉崎野蔷薇、伏黑惠、禅院真希、狗卷棘与胖达,就在楼下的餐厅吃饭。
只要一个念头的差别,就会有学生回到宿舍里拿东西。至少三位辅助监督也在隔壁大楼的办公室里修改文件。他们随时会为了交流会的证词取样到宿舍里找人。
如果已故的‘特级诅咒师’就这么被人看见?
如果五条悟交不出挚友的尸体?
如果夜蛾正道藏匿逃犯的证据被曝光在整个咒术界的眼皮子底下?
可笑。
──现在把问题就解决掉、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自成年以来头一遭,意图造成伤害的欲望压过理智占据了思维中枢的主导位置。
银发蓝眼的男人咧开嘴笑了,他无声地活动着右手手指关节。站起身来。
五条悟说:
“有一件事、杰是真没想要搞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