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走进室内:
“我不知道在遗嘱中他想对我说哪件。”
尼禄在她背后东歪西倒地摸索着墙壁稳住自己,最后一不小心栽倒在她裙边。
“等一等。”
他索性原地坐下,捋了一把头发,抿着嘴竭力让自己看上去严肃一些:
“听我说。你知道我的异能吧?”
他伸手抱住了乌萝的脚踝,手指上的那些五颜六色的戒指立刻传来寒气。但是从他哆嗦的嘴唇里飘出的热气将裙摆洇出痕迹:
“我有预知能力。昨天晚上,我知道,知道那个消息后……我做了个一个预知梦。卡西乌斯他回来了,他没有死。而且他知道我们做了什么。”
室外的凉风忽地侵入室内,在温暖宜人的环境里制造出一圈严寒地带。
乌萝扭动脚踝,用靴尖轻轻将他的手踢开:
“要是卡西乌斯知道我们做了什么,那也只会惩罚你一个人,尼禄。”
扑哧一声从她身下传来。
尼禄翻身躺倒,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哈哈大笑,顺手拎起她的裙摆假模假样擦了擦眼角:
“我吓到你了吗?吓到了吧?我是不是比我哥哥有意思多了?别这样瞪我嘛,嫂子,我知道你根本不伤心。正巧,我也是。咱们俩在憎恶某个人的方面可算是心有灵犀啊。”
在乌萝和卡西乌斯那场潦草匆忙的婚礼上,他也是这样表演了一通婚姻破裂的预言闹剧。
闹剧终止于卡西乌斯脱下礼服外套,亲手从喷泉池里捞出天使打扮的弟弟,给出迎面一拳的那一刻。
“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吗?”
走廊另一头传来的轻柔问候声让尼禄越来越放肆的笑声戛然而止。
玻璃门的背后,一条深色腕须迅速闪过,接着从门缝里探出了米聂卡的淡漠侧颜。
半掩在金发之下的黄色眼珠转向仍然躺在地上的尼禄,竖瞳微微收缩。
“我怀疑这里没有医生能照顾病人。”
尼禄翻身坐起来,手扶膝盖,仔细打量着米聂卡的身体,嘶了一声:
“残缺者,你知道我是谁吗?这里是我的家人的房子,你才是客人——哦不,我说错了,”
尼禄靠墙缓缓站起来,拿手指着米聂卡:
“你在哪里都不会被人当成客人。”
米聂卡坦然道:
“我很确定卡西乌斯从来没把您当成过家人。您说的是哪个家人?”
乌萝匆匆走到米聂卡身边,低声叫他留意避开其他客人。米聂卡藏在白袍下的手主动握了握她的手指。两人悄悄一笑。
自从站起来之后就猛烈咳嗽,浑身颤抖的尼禄满眼水光,无力地把额头抵在墙上,发出落水狗般的嘤嘤声。
看见乌萝要离开,尼禄哑着嗓子叫唤道:
“喂。我是开玩笑的。你懂的。别留我一个人在这。我真的很抱歉。我控制不住自己。”
乌萝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
在会客厅里举办的哀悼仪式已经进行到较为轻松的环节。宾客们分取餐点,谈论着时事与指挥官的旧闻。有人谈论至兴奋处,大声嚷嚷道:
“你们看过了今天的新闻吗?农业卫星的那帮蠢人居然因为暴雪就想要求减产——难道他们没有屏蔽设备吗?!看,我这里有现场录像——蠢货们居然以为拆下军用机甲的部件就能自己用,哈哈!还有这段,被烧烤成烤肉的家伙被吊在麦田上……”
另一人嗔怪道:
“这些东西也太恶心了。想想卡西乌斯会怎么说吧。”
还在笑的那人不以为然:
“卡西乌斯做过的最错的决定大家都有目共睹。说实话,他要是不那么仁慈,说不定还能活着回来呢。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次驾驶星舰的员工里有二分之一都是从农业卫星来的人?他们的脑子和我们不一样,胜任不了这种精细工作。”
谈论声重新压低下去。
与会客厅一墙之隔的走廊里,乌萝和米聂卡不动声色听着宾客们的对话。此时的雪忽然猛烈起来,沙沙声填充了两人之间由于沉默造成的空隙。
“抱歉。”
她勉强说道:
“我不应该让你陪我的。这些人……”
“你需要我在这里。”
他截断了她的话:“人们是不会改变的。但是很快你就不用再忍受他们了。等到你拿到遗产之后。”
米聂卡示意楼上书房的位置。
此时此刻,卡西乌斯的母亲应该正在与律师查看遗嘱文件。未知结果如何,乌萝首先听到了重物砸地的沉重撞击声。
她深吸一口气,踏上前往书房的台阶。刚刚走上一步,她想回头对米聂卡说话,让他等在这里,就有一只手从她背后伸来,温柔扶正了她的脸庞,让她向前看。
一步步靠近雕刻有卡西乌斯姓名的书房大门,乌萝就好像逐渐从温暖的现实走向了被封存的爬满跳蚤的回忆里,皮肉被咬噬成碎片,肮脏情绪倾倒而出。
第一次步入卡西乌斯的书房的那一天,她十九岁。
那一天她大胆实施了一个帮助自己逃离母星的计划。而卡西乌斯将决定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