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玉珣视线扫过另外一间房,对面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书案之上规规矩矩放了两本医书。
他走过去翻开扉页,书角处便留下了痕迹。
“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响,边玉珣回头,只见楚寻玉靠在屏风一侧,怀里揣着几幅卷轴。
“你对这书感兴趣?”楚寻玉走到书案边,翻动边玉珣碰过的书籍,书是新的,但书封上有灰,他随手揩去,灰尘便扑扇着落在烛光下,“若是感兴趣,这两本送你了。”
“不用,只是随便看看。”边玉珣合上扉页,微微倾身与之对视,“楚小仙友。”
楚寻玉亦同边玉珣一样似笑非笑:“边玉珣。”
“我还以为你会称呼我一声师叔,看来是我想多了。”
“是,你想多了。”
如意丝悄悄拦在二人之间,缩短至十寸上下,两头同时刺了刺两人的脸。
楚寻玉揪住一端,迅速抽了回去。
也不知这怪线的性子如何养的,边玉珣在心中笑笑,随后问道:“你来得正好,今日我正有许多不解。”
楚寻玉未作回应,只顾揉捻着手中的丝线。
“现在四下无人,我就直说了——”边玉珣道,“泱川的山火,是‘我’放的,对吗?”
楚寻玉抬眼,恰好和边玉珣对上了视线,对方眼里有一种笃定,似乎无比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
他道:“看来你的脑子还算好用,下次天雷可以少劈你几道。”
“楚小仙友,我建议你下次悬壶济世之前先找江寒瞧瞧嘴巴,抹了一嘴毒,也不怕把自己药死。”
楚寻玉笑了,无意识把-玩着手里的如意丝:“这梦阵就是冲你来的,其实你大可以尝试一下被傀蚕食后筋骨重塑的感觉。”
“倘若我只身一人进去,或许真的会如你所言受傀影蚕食,因为我没有修为,不自量力,对吧?”
“你都知道,又为何还要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危险什么都是小事,这里只是书中世界,不足为惧。比起死亡,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边玉珣摇头道:“这都是次要的,反正我不会死就是了。既然你如此全知,能不能告诉我,我本人是否有在泱川做过什么事吗?”
为什么小时候的楚寻玉将他认作是放火烧山的凶手,为什么他的脸会出现在泱川,还有那句“找到你了”,找谁?找他吗?他有些想不通,自己从未与这个世界的任何事物产生过关联,又是如何处处都有他的影子的?
可楚寻玉仅仅是摇了摇头:“你什么都没有做过,边玉珣,泱川山火与你无关,药王谷之众的死亡和天柱苍梧的陨落也与你毫无干系。倘若真的心存疑虑,下次看见你自己的脸,直接把他们胖揍一顿如何?”
边玉珣哑然:“倒也不必如此粗暴,毕竟是我的脸,破相了怪可怕的。”
“这么在乎自己的脸就多照照镜子,好好认清自己。”楚寻玉深吸一口气,左手化出一张水镜,挡在二人面前,镜面反射着边玉珣的脸。
“似你之物都非你,拙劣的仿品出现,破相了有何可惜?”
猛然间被人架着镜子端到自己面前,边玉珣微愣,其实从小到大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揽镜自照。在几百年前,师尊领他入门,先让他每日站在溪水边看自己的倒影,看了足足三年,这才带他入道。
师尊说,这叫“认自己”。
几百年过去,边玉珣忘记什么都不会忘记自己的脸,这是伴随他一生的东西。
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忘记自己的。
楚寻玉语气中的怒意太过明显,如意丝都听不下去了,立起尖锐的两端,在两人手指间狠狠戳出来几粒血珠。
“你这法器是端水大师啊。”边玉珣擦去血液,那小东西还要再戳,被他一把抓住。
如意丝只好在边玉珣小指上缠了一圈。
楚寻玉正要将它捉回来,谁知如意丝倏然涨大几圈,变成小指粗的绳子,把他们两人的手缠在了一起。楚寻玉顺手拾起一旁的烛火,便要对着他的手去烧。
边玉珣急忙道:“等等,仙友,烫,疼,你不怕我怕,咱把烛台放下,好吗?”
楚寻玉放下烛台,冷着脸盯着手上的绳子。
如意丝满意极了,自己打了五福结,垂在两人手臂之间,两条线晃荡着如孩童打秋千时的双腿,瞧起来无比快活,好像在说:你俩能好好说话了吗?
“你就放心好了,我命硬,就算想死天道也不会让我死在这种时候这个地方。”
“那可未必。”
如意丝又刺了两人一下,楚寻玉的脸又黑上几分。
边玉珣笑嘻嘻地揉去手上的血珠。
夜色渐浓,窗外寒露加重,没人注意到烛台什么时候熄灭了。
“楚小仙友,如果明日我还想去看一看药王谷里困住我的梦阵——嘶……”
如意丝不满他的想法,这次在边玉珣手上重重刺了下去,让他疼得抽了手。
楚寻玉揪住自己法器的两端,冷声道:“玩够了吗?”
他施法将它从中折断,一根完整的绳子就这样断成十几截。边玉珣手快接住一小部分,尝试把他们拼起来,却见那断绳晃荡着变成了一片一片碎布,晃晃悠悠落到了地上。
而它的主人也并不关心它的状态,衣衫完整地躺上了床。
“你若想去我就陪着你。”甚至连这句话都是对边玉珣说的。
边玉珣低头看着灰扑扑的碎布,不知为何,他从这布片子身上感受到了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