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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icu?”
“患者现在血氧一直往下掉,情况不太好,而且伴随发热,意识不清……”
唐逸枫现在整个脑袋疼得像是快要炸开,主治医生在一旁说着唐观山的情况,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大脑却又处理不了这些信息,前一句与后一句一齐盘旋在耳边,病房走廊的消毒水味在一呼一吸间吸进鼻腔,刺激得她脑袋一阵一阵钻疼。
上午到达医院时,唐观山已经睡下,她想让舒望回去补觉,对方不肯,她也没有精力再多劝。
昨夜在机场安不下心休息,今天到了医院更闭不上眼,去找主治医生问完病情,请了护工,之后她就一直待在病房那张小椅子上。
桌上有一个外卖餐盒,像是一盒饺子,还没动过。舒望说,唐观山想吃鲅鱼饺子,她就买了,唐逸枫听完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她盯着一旁的监护仪一直看,一直盯到那台仪器发出警报一样的“滴滴滴”响声。
唐观山从头到尾都没有醒过来,没有看过她一眼。
而她就要决定是否让唐观山进icu?
重症加护病房,好遥远的一个词,从昨晚接到电话到现在不过半天时间,早上舒望还说他精神不错的,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转眼就要跟生死沾上边?
唐逸枫不理解,她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医生的话还在继续,“进不进icu还要你们家属做决定,但我们不太建议,一个是icu病房的费用比较高……”
除了唐逸枫和舒望,唐梅和唐见川也在下午赶来了,此时一齐站在这里,让本就不大的医生办公室更显拥挤。
唐见川率先打断医生的话,“住icu要花多少钱?”
“保守估计,一天应该是几千块。”
他问完就没了下文,两手揣在裤兜里,在靠门边的位置走来走去,唐梅在旁边也不知该怎么办,只一个劲儿叹气。
屋内气氛一时安静下来,医生早已见惯了这种场合,她能做的只是告知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尽到自己的职责义务,最终的决定只能由家属来做。
“钱?”
这个字像寺庙里的一声晨钟,敲在唐逸枫脑子里回荡不止,停滞的大脑齿轮有了转动,她像是终于找到问题关键所在。
唐逸枫低头轻声念叨着这一个字,再次看向医生时,她说得很快,语气很急,“钱不是问题,我有钱,付得起的……”
中年女医生站在桌边,没有给予唐逸枫想要的那种答复与保证。
这种眼神她很熟悉,里面藏着的意思是——希望。
可在此时,这注定是她无法回应的一种眼神。
唐梅在一旁着急地问,“大夫你说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啊?”
唐逸枫的头疼丝毫没有缓解,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摸索着桌对面的椅子坐下,两手在太阳穴使劲儿揉。
舒望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眼里全是酸涩的心疼,她没有经历过至亲如此在生死之际徘徊的场景,可光是想到上次舒长亭住院时的样子,她就能体会到那种害怕。
可她的感受远不及此时唐逸枫的万分之一。
她伸手包裹住唐逸枫的手,试图停下她近乎捶打的动作。
“他现在的情况,进了icu也是用呼吸机帮助维持生命,具体能撑多久不好说,几天或几周都有可能,家属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
唐逸枫手上动作在舒望的安抚下停止,就一直让舒望的手心包裹住自己的,她垂着脑袋看向地面,嘴里轻声问,“准备看着他去死?”
像是在问医生,也像是在问她自己、问唐观山。
唐见川听见这句话当即爆了个粗口,“你怎么说话的?”
唐梅站在中间打圆场,唐逸枫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怎么说话?这话怎么说还有什么不同?
医生抛给他们的问题根本不是救与不救,潜台词从来都是——你们想让他什么时候死,早点死还是晚点死。
“你们可以再考虑一下,最迟今天晚上查房前给我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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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唐逸枫站在住院部楼梯间。
窗户开了一道缝隙,12月的寒风一丝一缕割在脸上,窗台烟灰缸里散着几只烟头,烟灰在台上被风吹走一点,再吹走一点。
有人上楼梯,有人下楼梯,防火门开启又关闭,不断发出难听的叫声。
唐见川和唐梅在病房里看着,唐逸枫下午在住院部里无处游荡。她听见某间病房里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她看见有人被推走送上手术台,人的生命脆弱在这里被可视化呈现出来。
她上午刚到的时候就去问过唐观山的主治医生,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自今年夏天唐观山初次检查出肺癌起,就是这位主治医生负责,她很清楚病情发展,比自己这个亲生女儿知道的多得多。
唐观山腰酸背痛的毛病很久了,他一直只当做是年轻时受伤落下的病根,在家贴贴膏药,没有多在意。后来是实在疼得受不了,睡不着觉,他才去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结果是肺癌晚期骨转移。
他当时还很听医生的话,穿刺活检后做了基因检测,做了两期化疗,靶向药也在吃。
直到十月,有一天早上他突然觉得两腿发麻没力气,在床上缓了很久才能起来。再次去医院检查,是癌细胞转移到脊柱,压迫神经导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