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声嘶力竭,男人怒不可遏。
阿绣止了心思,这时进去不妥,她拉住陆曜的手,悄悄躲在窗下。
又是一阵争吵过后,男人长叹一声,极为疲惫地开口:
“陆曜生父是个镖师,母亲是个妓子,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
“他爹一个人带着他走镖,后来我们送酒去长洲的时候,雇了他爹护送,结果路上遇见水匪,他爹为了救我挨了三刀,当场没了。”
话音刚落,男人说出心底的秘密,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竟然开始低声哭泣。
而女人听见了想要的真相,也一时间不知所措,呆愣在一旁。
“是我对不起他啊,要不是我偏要救那壶红杏酒。要不是我……”
那壶酒,葬送了一个人的命。
窗外,小姑娘的手还拉着陆曜,只是每听一句,就抓紧一分。
夏天蝉鸣声大的惊人,树叶也被风吹的呼呼作响,阿绣脑子里全是这些烦人的声音。
阿绣,你不该欺负他的。
你不该欺负爹爹救命恩人的儿子。
小姑娘力气不大,身子也天生病弱,举着的茶托早已经偏斜,按理来说滚烫的茶水也应该顺着流下来了,但是她感受不到。
阿绣回过神来,原来那呆木头一样的人替她接住了茶杯,烫红了一片小臂,皮肤上甚至还在冒着热气,而陆曜还是一言不发。
她眼里含着泪水,一扁嘴,就开始大颗大颗往下掉。
少年的神情终于有些变化了,他好像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
于是伸手替她擦泪。
又不小心用了那只烫伤的手,害的小姑娘哭的更凶了。
阿绣意识到,他们不能被发现。
于是忍着泪,又拉着陆曜回房间,替他处理好伤口。
之后的几天,阿绣都不知道怎么面对陆曜。
她只得偷偷补偿他,有时候会趁人不在,送些好吃的,比如说六合斋的梅花糕,宝月楼的香酥鸭,还有上好的宣纸与狼毫……
每次放好赔罪礼,小姑娘就会在桌案边压着一截白纸,歪歪扭扭写几个字:
“送你了,我不要的。”
而陆曜比她学认真,字迹工整多了,也会乖乖回信:
“多谢。”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陆老爷和陆夫人也不吵架了,可阿绣心里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也许是一个正式的道歉。
八月,临近中秋时节,又是一批杏子酒酿好了。
阿绣这天趁着下学早,翻过墙跑到陆曜的私塾外,将人一把拉了回家。
小姑娘将人带到院子里,偷偷从树下搬出一坛小巧袖珍的杏子酒。
她打开酒坛,酒香扑面而来。
阿绣先给自己灌了一杯,陆曜本想拦着她,不让她多喝,但阿绣动作极快,他还没来的及就眼睁睁看着她被酒烧上脸。
现下已经是完全醉醺醺的,脸上两坨红盖都盖不住。
小姑娘将一坛酒递给他,“对不起。”
陆曜一愣,随后轻声笑了出来,“我没怪过你。”
阿绣脑子迷迷糊糊,思考的不太清楚,只听见他说不怪她,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下,眸子亮晶晶的笑着看他,
“那,我们和好啦!”
“阿兄。”她声音轻轻的,双手将酒坛送进他怀中。
这年阿绣十三岁,第一次偷喝酒,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是个一杯倒。
……
月凉如水。
李乐绪听着故事,又给阿婆递了杯茶,“阿婆休息一会儿吧。”
她隐隐感觉,陆宅这对兄妹极有可能是他们要找的人。
养子与大小姐。
之后的故事可能是,他们青梅竹马,互生情愫?
再结合那天她遇见的,被‘附身’的赵小姐,李乐绪直接联想到了,陆曜长大之后就负了阿绣?
所以阿绣一直耿耿于怀,还要执迷于嫁给他?
可是说不通啊,燕塘说赵小姐的问题极有可能出在那七封信上,信又是出自陆曜之手。
陆曜也有执念?
不对不对,李乐绪又乱了。
一只飞蛾扑过,烛火忽暗忽明。
程缚之静静的听着,艳丽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柔和许多,他开口问道,
“老夫人,你也会酿酒吗?”
院子里吹来些许微风,带来凉意的同时,也夹杂着淡淡的酒香。
大黄狗趴在地上,悠闲地摇着尾巴。
这会儿,李乐绪和狗已经混的很熟了,忍不住上前摸了摸狗头,毛茸茸的手感传来的同时,鼻尖也嗅到了那股酒香。
“我们这儿啊,家家户户都会酿酒!”
老妇人起身便打算为他们拿出一坛,打开的瞬间,果香和酒香一齐散发出来,直往人鼻子里去,不一会儿,满屋都是这种微甜、微醉的气味了。
李乐绪尝了一口,舌尖上的感觉有些奇妙,她把眼睛闭起来,又品了一下,感觉脸上热烘烘的,最后开口说出她的结论,
“好香!阿婆定是酿酒高手!”
程缚之看着她,少女脸上已经通红一片了,比在上次蔷薇花下还严重。
可这只是最温和的果酒,他也接过老妇递过来的酒,打趣李乐绪,
“看来李姑娘也是个一杯倒。”
李乐绪酒壮怂人胆,回了他一个瞪眼,又缠着老妇讲故事,
“阿婆,后来呢,后来陆曜和阿绣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