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秋茗开始感到难过了，她的眼睛有些发酸，眼眶开始湿润。

“别哭。”

夏玉雪走上前来，伸手，拂去秋茗脸上的两滴泪珠。她的余光捕捉到了曲宽文脸上不自然的神情。她并不想过多理会。

“秋茗，别哭了。”夏玉雪向后退两步，解下背在背上的琴，两腿盘起，坐到一边的座椅上，七弦琴端放腿间。

“船还要过一会才来。这段时间里，我给你弹首曲子，最后一首，用心听。”

“嗯。”秋茗回答，止住了眼泪，看着夏玉雪调好弦，准备弹唱。

最后一首曲子，会用心听的。

《流水》

水面泛起波纹，粼粼涟漪，阳光破碎成星星点点。

她的左手按下琴弦，感觉到手臂上的伤口部位一阵尖锐的疼痛，向下蔓延，腕部，手背，直达手指，指尖条件反射似的想要跳动。

不要。

最后一曲，她不会允许自己再被这伤势干扰。这一首，不会再弹得那么糟糕。

必须，是完美的，完美的结束。

她抑制住疼痛，右手旋即挥扫，琴弦震颤，响亮，准确的一声。

微风轻拂，芦花漫天，河水之中，荇草追随波浪荡漾。

岸边的泥沙滩头，水波温柔地触碰一颗颗石砾，抹平所有的棱角。

内功，调息，气血。

脑海中的反应，神经系统的信息传递。一种莫名，危险，却又熟悉并且安全的力量，从可能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丹田气穴汩汩涌出，充斥全身。

疼痛，衰减了，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舒畅的感觉，手指灵活地屈伸，移动，挑拨捻揉，一点受伤的痕迹也看不出来。

很好。

流水。

从青山翠林间的溪涧，到平原丘陵上缓缓流逝的小河，再汇入大江，最终融入一片汪洋。

功力如同河水一样在体内流动。一点一点地，积累，冲撞。逐渐地，变得湍急，变得凶险，仿佛遏制不住的汹涌怒涛，泛起震天的波澜。

思维也渐渐发散，飘向远方。好像身处江河中心，身处瀑布边缘，距离迷失，距离沉溺只有一步之遥。

控制，最重要的是控制。运功的程度必须恰到好处，既不能够太弱，使得疼痛影响手指动作；可是，更不能太强，否则……

水边，送别的景象。船头的两人，挥手，依依不舍的情绪，眼眶中暗藏的泪珠。

她试着平复内心，克制住内力的走向，流势。气血的流动渐渐变缓，不那么急，也不那么险。同时，伤口也没有再疼起来了。

现在，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手指的动作灵活自如，状态从没有那么好过。

只是为了这一曲，最后的终曲。

致秋茗。

说一声再见，心中默默许愿，祝福彼此安好，期盼着下次的重逢。

她的额头上渗出汗水……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

她的神志开始涣散……

唯有一双手指的运动没有停歇。

唯有这首曲，完美的曲调节奏在耳中回响，充斥整个空间。

最终……

“有船过来！”一声呼喊，曲宽文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演奏。琴弦最后的震颤，长长的余音渐渐消散在风中。

水面上，缓缓驶出一支小船。船家摇着橹，靠向岸边。

……离别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