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呃，想听哪一首？”

“随便。”

“随便啊……嗯。”念什么呢，念哪一首诗，最好呢？

诗经，邶风，击鼓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嗯，感觉是不是已经到一刻钟了？”卓五念到一半，突然停下，说，“我让林子来提醒我的，他人呢？”

“没来，就说明时间还没到呗。”

“我……我还是回去看看吧。也许青鸾已经开始继续上课了。”

“管它呢，卓五。”庄无生用完好的右手拉住站起的卓五通，“你先把诗念完。”

这样不好吧，他心想，但是依旧坐了下来。

继续念。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挺不错的嘛。”听他背诵完这一首古诗，庄无生评价道，“讲的什么啊？”

“……描写军队生活的诗歌。快要打仗的时候，一名士兵的感慨。”

“挺好的。”

小庄点点头，不过，的确，听完这首诗，他一点感触也没有，自己果然没什么文人气质，“蛮符合我们现在这处境的。就是，有点悲伤的感觉。”

“是啊，毕竟，要上战场了。”卓五看着远方，那蓝蓝的天空，天空下一杆营旗飘扬，“所以，会很担心，万一回不来的话怎么办，所以士兵们，才会做出……同生共死的誓愿。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啊，这两句是这个意思？”小庄疑惑地看着他，“我还以为是和老婆告别之类的。”

“也有人这样理解的，和爱人诀别……也许两种意思都有呢。”

“好吧，我还是听不太懂诗歌。”

庄无生无奈地耸耸肩，“说实话，这个话题也挺无聊的。我们还不如就像刚才那样，一句话不说，就那么坐着，享受短暂的休息时间。那样也挺好。”

“是啊，挺好的。”

卓五通说完最后一句话。于是，两人就那样坐着，看着风景，吹着风，晒太阳，一句交流都没有，但是两个人，都感觉，这样的相处很舒适，这样独处的时光，很美好。

但是，没有一个人开口，说出这个事实。

庄无生感觉，这很平常。特地说出来的话，好像有点怪怪的，不如什么都不说。

卓五通只是犹豫不决……

于是，他们就这样坐着，等待着。卓五通感觉，唐青鸾定下的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但是他们依旧没有离开，也没有人来找他们。

又过了一刻钟，营地里响起了一阵响亮的鼓声，召集所有的士兵集合，戚将军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这重要的事情，就是他们即将出兵，前往宁波，探查倭寇船只巡逻的事情。每一个听到鼓声的士兵，心中都早已有了这个答案。

卓五通和庄无生也不例外。他们从土坡上站起，肩并肩，向着校场走去。

“嘿。”

“嗯？”

“击鼓集合了，一定是要说出兵打仗的事情。”

“是啊。”

“和你刚刚念得那首诗还挺搭配，真巧。我这只右手还能用，要不要像诗里说的那样，咱们握个手，说点离别的话，约定同生共死什么的？”

“……不用了吧。”

“行吧。”

“……”

……不要像我一样犹豫不决……

“你不是说不用了吗？”

“握一下也好，小庄。在战争来临之前，在分离之前，能握着你的手，和你聊天，感觉挺好的。”

“就是嘛。”

等他们回到校场的时候，大部分士兵都已经到位。戚继光身披战甲，一脸严肃的表情，站在将台上，身边，是几名副官和军校，将台一边，一个士兵，手持鼓槌，依旧，一下又一下地，击打着那面巨大的战鼓。

“咚咚——咚咚”

鼓声，如重锤一般，击打着每一位士兵的心脏。多数人，像庄无生和卓五通一样，早已知晓这次集合意味着什么。

“一条。”卓五通在人群之中看见那一抹熟悉的青色，牵着小庄走过去，进入队列，站在她边上，低声说着，“抱歉，迟到了。”

“没事。”青鸾看了他一眼，也看了小庄一眼，又看了看他们紧紧握着的双手，低声回答，“人还没来齐呢。”

“差不多了吧，戚将军很快就该讲话了。”

“是啊。”

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了。

戚继光高举手臂，鼓声戛然而止。一片寂静。士兵们，都望着高台，等候他正式说出他们一直期待的话语。

“现在，召集大家前来，是宣布一件事情。”他说，声音洪亮，一双眼睛看着台下的人，“你们中很多人，应该已经知道了。在宁波外海，发现了倭寇船只的踪迹。十多只船，在海面上来回巡航，在我们大明国的海域内走动。他们会有什么企图？”

“他们在侦查，在挑衅！”他说，带着军人特有的那威严眼神，“很快，就要开战了。很快，他们就会登陆，会侵袭村庄，侵袭军营，会侵犯我们的疆土，屠杀我们的同胞。身为军人，我们的使命是什么？”

“保家卫国！”他怒吼，“明天，我们就要出军，三天后，我们就会抵达宁波的港口，我会亲身登船，去看一看，这些倭寇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我们会驻守此处，等候他们即将也必将会发起的战争。我们会杀死敌人，会驱逐敌人，会让他们认识到，我们明国军队的厉害。”

台下，一众人鸦雀无声，但是士兵们的心里，都被戚继光的话语冲击着。

卓五通的双眼中窜着斗志燃烧的火焰，看着将台，庄无生低着头，因为不能出征感到愤恨与遗憾，唐青鸾却只是空空的眼神，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我知道，你们中大多数人，都是近两年才加入军队的。这两年来，你们不断训练，不断演戏。但是，从来都没有上过战场，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

戚继光环顾着台下，捕捉每一个士兵眼中的神情，“你们中，有的人会兴奋，有的人会失落，还有的人会担忧。我可以理解，你们的每一种情绪，都是正常的。”

“可是战争就是战争。我们就是军人！”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军队的一份子，是集体的一份子。我们，应该将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想法都隐藏在心里。只听从一个命令，只听从一个指挥。在战争中，我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军人！”

“你们准备好作战了吗？”

“是——！”异口同声的回答，三千人的声音，汇聚成同一句话。如雷鸣般响亮。

“今晚收拾行囊。明日早晨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