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快三十年,商时序偶尔也会自诩自己生而聪慧。
他知晓周围人的闲言碎语、知晓母亲地位和处境尴尬,所以,他能从品学兼优变得放肆不羁,无师自通处理商家继承人的关系。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就算是一无所有白手起家,也能够做到自己想要的地步。
事实如此,他总是能做得很好,不需要盘根错节的关系为他护航。
但此时此刻,他终于发现,他原来也和其他人没有分别,也会骄傲自大、一叶障目。
因为就算到刚刚,他也还认为自己的低头是认输,而非真心实意的认错。
她没有错。
她将他看得清楚透彻,明白他掩盖在温柔下的自以为是。
他明明从一开始就出尔反尔,是他推开她,要求她的感情没有任何杂质,也是他莫名其妙恼怒,气她不愿意将他的给予全盘接收。
他丝毫不讲道理,却对她所求甚多。
商时序闭上眼,有后悔,有懊恼。最后,他低下头,动作柔软,有避开吊针,然后埋进被褥——那里是她的心跳正上方。
他用额头紧叩着她,“对不起。”
这种姿态很陌生,他从没做过,大概做得不够好。
但是没有别的动作能够表达自己的诚意,他伸出手来,探入她的脖颈,是抱住她的姿态。
他不敢再冒犯,等她没有抗拒才更进一步。
她浑身都滚烫,而他也是。
吊瓶里的药水是冰冷的,可还不抵达就被他的温度捂热。
“对不起。”
他手臂收很紧,没有松手的迹象,扣在她后脑上。
“现在求你原谅,会不会太迟?”
他太郑重其事,她不知所措。
但他下一句,更让她力气被抽空,像是被麻痹。
商时序重新抬头,与她眼睛对眼睛,“现在说我也喜欢你,会不会也太迟?”
这句话没有距离,从耳蜗抵达大脑,却花了很久。
好奇怪,她是不是在发梦,他如此专注,让她忘记怎么说话。
她明明只是想质问,控诉他的不合情理,完全没有奢求过得到新的回答。
楼衔月下意识鼻尖酸楚,她倔强地不让自己眨眼:“也喜欢我?”她和他强调,“我生病了,不能骗我的。”
说到最后,她紧闭上眼,有热泪从眼眶落入枕头,“我不要施舍,我和你一样,我很有骨气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商时序的侧脸贴上她的肌肤,有水珠融化在他们之间。
“你有不输于我的骄傲,所以才会在我误会之后推开我,就连生病都不求饶。”
他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昂起头颅,但唯独愿意对她的骄傲服软。
“我总想着你太小、你太年轻,而我不是,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哄她,情话都说得这么冷静,“万一你现在喜欢我是因为新鲜感怎么办?你还有很多时间来长大,来认清自己真正要去钟意的人,但我没有,到那时候,若我很喜欢你,我该怎么办?”
楼衔月眼睛睁大,“你没有道理。”她说,“这没有道理。”
他比她要位高权重,要高高在上得多。若要讲反悔,也是她会更害怕才对。
“是我的错。”他又一次道歉。
他的情绪收束得很好,所以旁人看不见他面庞上的不自然,只能从他目光中窥见几分深沉。
“是我想太坏,惹你不高兴,惹你委屈。那现在,能不能恳请你重新给我机会……”
他说,“重新给我机会,让我能牵你的手、拥抱你,吻你。”
什么人会牵手、拥抱、接吻?又有什么人能让他如此恳求、只要一个许可?
她推理到这里,脊背上一阵悬空,心脏宛若在棉花中四处乱撞。
应该是退烧的药水起作用了,她热到冒汗,从脚心到大脑,热意上涌。
他讲话好温柔,她没料想过会有这种对白,也招架不住。
“……我。”楼衔月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没有理智地直接答应,“我要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考虑要不要在一起……要不要……”她说不清楚,没有逻辑地胡言乱语,“你说的,万一我反悔怎么办?”
商时序想捂她的嘴,用手,不叫她再说这种话,“为什么要反悔,是我没做好,比不上别人?”
哪来的理由,他步步紧逼,楼衔月退无可退,“你、你凶我。”
“我也有答应你不会再犯。”商时序思路清晰,“我昨天、今天、到刚刚,有不讲道理过吗?”
“我……”
她说不出话来,他替她说,“我之前凶你,是因为看到别人对你示好,我不想你接受,却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我生自己的气,没控制好,迁怒你了。”
“你看到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恍然大悟。
“你是指看到什么?”商时序有条不紊,“是看到有人将你从动物园接到公司、还是看到有人约你出门,又或者,是他在深城湾和你表达心意,送你巧克力。”
怎么回事,他说出好多。
楼衔月大脑清醒,抽丝剥茧,“你看到我朋友圈了?”她不等回答,又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收,巧克力是我自己买的。”
说到这,她一切都明白,“所以你昨天晚上莫名其妙生我气——你,你因为这个不高兴?”
她措辞谨慎,没有把吃醋这种词汇宣之于口,保留了他几分颜面。
“我都没对你做过这些,怎么会高兴,嗯?”
他低声道,气息温软,慢条斯理,“你是不是把我想太好了,我不是正人君子,我也会有失控的时候。”
“我不信。”楼衔月非要和他对着干,她没发现自己的胆子变大到什么都敢,“我没有见过,商总什么时候都是这般端方正直、不动声……”
她被打断,用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