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二十又一百余载,曹秉善还是头一次听说,“特种部队”和“迷路”两个词能组合在一起。
脑子有那么一瞬间像被哮天犬吃掉的太阳,陷入无尽混沌,不一会哮天犬被沉香暴打一顿,太阳又被吐出来了。脑子回来后,曹秉善立刻发现了盲点,提议道:“就算是迷路,也总会对某些经过的地方有点印象吧,我们要不四处转转,说不定看到熟悉的场景就能想起该往哪走了。”
晏彪却还是沉着脸,一言不发,像是有什么心事。
“你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吧?”曹秉善试探着问。
晏彪的脸更阴沉了。
“真的……一点……都……”
在曹秉善的追问下,晏彪轻轻抿起嘴唇,眉间露出局促的神色。
“没……没事的,彪哥,有些事就是这样,特意去想反而想不起来,没准过一会就能想起来了。”尽管曹秉善在第一时间好声安慰,晏彪的脸色却也不见好,气氛一整个又尴尬住了。
“我想跟你说件事,但是我觉得你不会信。”片刻后,晏彪缓缓开口说道。
连跨越世纪的“重生”都经历过了,曹秉善自认为,什么样的怪事也无法再撼动他分毫。他理解晏彪的顾虑,换作是他跟别人讲自己“重生”的事情,他也不觉得别人会信。
“我信你,彪哥,”曹秉善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拍拍晏彪的背表示鼓励,而后继续说道:“你不仅给我那么多珍贵的调料,还要带我回文明世界,我真心觉得你是个大好人,所以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望着那张温和的笑脸,晏彪怔了怔,不好意思地撇过脸去,说:“其实也还好,在我看来就是倒霉了点。”
曹秉善还以为能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离谱事,没想到只是这兄弟思虑过度了。他又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是个人都会倒霉,有时候还能倒霉到怀疑人生,没必要大惊小怪。“放心吧,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理解,但我绝对不会笑话你,也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偏见。”充满自信地放出这些豪言壮语后,曹秉善听到了在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最为离谱的事情。
“大概一天前,我跟随小队出勤,在巡逻途中遭遇了袭击。我们队伍外出本就是为了消除这种隐患,加上敌人规模不大,我一个人都能解决,因此也没怎么把袭击的事放在心上。当时我蹲在路边,看同伴们跟一群变异动物打架感觉有点饿,又刚好有一头野猪从眼前窜过去,于是我就离队追那头野猪去了。没想到那野猪太能跑,我追着它一不小心就跟队伍走散了。”
如果晏彪叙述的故事就此打住,曹秉善顶多觉得他玩忽职守。而且追野猪追迷路也算说得通,毕竟从他一连串的行为来看,干出这种事一点也不让人意外。可是晏彪的故事并没有结束。
“我想着反正那块地方大家都熟悉,就算走散了,稍后再回营地汇合就是。而且能带那么多肉回去给大伙改善伙食,也没人会对我离队这事有什么怨言。本来应该是这样,只不过我逮住野猪以后饿得难受了,就先捡了俩蘑菇充饥,然后没多久又开始犯困,于是倒在野猪尸体上睡了一觉。”
曹秉善一时间不知道该羡慕晏彪心态乐观,还是该反思不要像他那样乱捡东西吃。能在危险的野外倒头就睡,很明显是吃那俩蘑菇中毒导致的,好在那蘑菇只催眠不要命。
“然后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
最后一句话听完,曹秉善忽然心头一紧,背上渗出冷汗,他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也许晏彪不是被蘑菇催眠,而是被蘑菇毒死了,只是他以为自己是睡着的。实际上他们可能情况相同,都是死后“重生”到这里来的。
“是‘睡着’之后再醒来,就出现在这了吗?”曹秉善慌忙向晏彪确认。
“嗯……”晏彪声音轻飘飘的,似乎没什么底气,眼神也有些闪烁不定。
“这事可不能开玩笑,你确定没有事情瞒着我吗?”曹秉善因为焦急忍不住拔高了音量,顾不上会不会得罪对方。若是晏彪所说属实,那很有可能他并不是唯一“重生”的人,也就是说他的家人或许……
“没有……”晏彪再次表示否定,但依然不够自信。
“是真的吗?你真的没有瞒着我什么吗!”曹秉善心中的希望越来越强烈,他一把抓住想要躲闪的晏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期望得到一个更为确切的答案。
被迫注视那双认真的眼睛,晏彪终于招架不住,决定不再隐瞒下去,说:“我知道了,我全部都告诉你可以吧,你别靠这么近……”他拿开曹秉善的手,十分不自在地往侧边挪了半步。
要是故事在这里及时打住,也就不能称得上离谱,应该用“神奇”、“奇妙”、“充满奇迹”来描述它。问题就是……它还没完。
“我刚刚不说我睡着了吗?然后醒了以后就在这了。只不过我不是在地上醒来的,是在天上……”晏彪越讲脸色越难看,在好几次欲言又止后,他终于豁出去了,“我的意思是我被一只巨大的鸟给抓住了……可能是因为我睡在野猪身上,它捕食野猪顺便把我也一起抓了。”
活这么多年曹秉善什么事没见过?这他真没见过。无论怎么给晏彪找补,他也只认为但凡这兄弟少干一件事,现在说不定都能在营地里跟同事吃烤肉。然而人家完全没有察觉,还管这叫“有点倒霉”。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天上飞,就……挺突然的。”晏彪干笑两声,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那会都能看到鸟的巢穴了,再晚点醒会发生什么真不好说。等它把我扔进巢穴,我就立刻躲到了鸟蛋后边,趁它专心吃野猪的时候找机会溜走的。”
“我懂了,彪哥,我都明白了。”曹秉善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急需冷静下来,因为他差点就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了一个傻子身上。
但是,他冷静不了一点!晏彪这样的人都能进特种部队,意味着军队的门槛实在不算高,变相证明地球上已经没几个活人。他合理怀疑人类马上就要完犊子了,还重返个屁的文明,不如烂在这里算了!
“你怎么了,饼饼?是不舒服吗?脸色看起来很差啊。”一向不走心的晏彪破天荒的关心起人来。
“请你安静一点,我在思考。”曹秉善婉拒了他的关心。
吃太多可能会导致胃肠道消化不良,但是曹秉善生平第一次发现,原来脑子也会“消化不良”。他不清楚到底是晏彪的故事信息量太大,还是希望落空的挫败感太强,脑子这会像一团乱麻似的,捋不清思绪。他真想往地上一躺,听天由命算了。
“你这双眼呆滞的样子可不像在思考,”晏彪言之凿凿地表示质疑,双手抱腰,微微昂首,用审视的目光拷问起曹秉善,“怎么你也把我当傻子?”
难道你不是吗!
曹秉善依然只能在心里发牢骚,对于晏彪这个人,他已经无从评判,只知道自己憋真话憋得很辛苦,都快要起杀心了。
“我干嘛要把你当傻子?”曹秉善兜着脾气反驳道,他现在烦得很,压根没心思搭理晏彪。
“还在嘴硬呢,我承认你伪装得很好,但是别指望能骗过我。”
突然严肃的口吻让人无法忽视,曹秉善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挪到了对方身上,他是想过破罐子破摔,但真给人惹恼了又开始犯怂。此时的晏彪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目光锋利如刀,仿佛能撕开一切伪装直视灵魂。曹秉善自觉心虚,被盯得惴惴不安,生怕心里那些小九九给人家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