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静谧,吃饱喝足后人便开始犯困。在没有娱乐活动的条件下,曹秉善早已习惯人类最原始的健康作息——天黑就睡。
“不应该先干‘手艺活’再睡吗?”
“你要不还是闭上嘴吧……”
“饼饼真是清纯。”
“嗯?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你对我说的话感到羞耻,只有迂腐的老家伙们才会在这个时候回避玩笑。要不说你老给我一种还活在上个世纪的感觉。”
“呃……有没有可能是你太奔放了?”
“我觉得我挺含蓄的呀。”晏彪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连曹秉善都不信的话,“我们刚进青春期就会被教育,要多关注生理变化,正确对待需求。每学期还有考试呢,说是有些人会因为羞耻和焦虑产生心理问题,需要及时帮助。我开始替你担心了。”
时代或许是真变了,变得让曹秉善感到莫名其妙。他自觉作为一个21世纪的进步青年,只要不违反法律和人伦道德的事物,他都愿意去理解和体谅。可这才过去一个世纪,他居然成了“迂腐的老头”。
“那我该怎么做?跟你谈论我的性癖吗?”曹秉善赌气道,“还是说我玩得不够大,喜好不够猎奇都不配跟你说话?你担心我,我还担心人类是不是要完蛋了呢。”
毋庸置疑,生命的基础是生存,而终极目标是繁衍生息。但人类比较特殊,他们有着聪明的头脑和灵巧的双手,可以创造诸如画作、诗歌、建筑、机械等等其它生命所无法创造的奇迹,若是目光止步于繁衍,未免太浪费天赋。虽然曹秉善明白,哪个时代都有老二支配大脑的“黄色废料怪”,但是这种末日光景下给碰上了,难免不让人怀疑,人类是不是已经面临严峻的人口问题了……
“这……”晏彪目瞪口呆。
“你给我听好了,放纵是堕落的开始。要是对自己的自制力没信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诱惑;认为自己心智不够坚定,就少接触一些扭曲的事物。这不是迂腐,是避开麻烦的智慧。”
“不是,我就开个……”
“我告诉你我不怕你笑话,想成为世界顶尖的工程师,要是会被别人的观念牵着鼻子走,那肯定是痴人说梦。”
或许是身体难受导致情绪不稳定,曹秉善忽然烦躁起来,逮着晏彪一顿教训。同时观念的碰撞也在提醒他,尚存有一些未曾思考过的问题,比如:他想重返的到底是人类文明,还是灾难发生前的生活状态?“文明”很可能已经变成了他不再熟悉的样子,他是否能接受并适应?失去了家人的关怀和栖身之所,淹没于人群中的孤独会不会令他失落和痛苦?
“喂……饼……曹秉善,你冷静点……我只是开玩笑,没想惹你生气……”
晏彪那慌张无措的模样让曹秉善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两年来的独处迫使他花费大量时间自我对话,养成了无时无刻思考的习惯,偶尔会有思虑过度的时候。
“哈哈……我没有生气啦,聊天嘛,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呗。”曹秉善赶忙找了个理由打圆场。
兴许是得知对方没生自己气,晏彪很快恢复镇定,关心道:“你还好吗?”
“我……还好。”曹秉善难受地揉了揉太阳穴。
真要说实话,曹秉善觉得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状态了。心情不好还因为食物中毒而浑身不舒服,尤其是身体冷得像发高烧似的,烤火又只能烤一面,另一面总是冻得起鸡皮疙瘩。他缩缩身体,站起身准备去拿他的鹿皮毯给自己裹上,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伸出,将他搂进了一副“温暖的胸怀”中。在那“胸怀”贴上来的瞬间,他的脊背便窜过一阵寒意,身体几乎下意识地挣脱束缚,回身一脚踢向“袭击者”。只听“哐”的一声,曹秉善捂着脚负伤倒地,令本就难受的身体雪上加霜。
“你在干什么……”曹秉善疼得龇牙咧嘴,他忘记晏彪身上穿着装甲了。
“我看你很冷的样子,想给你暖暖。”晏彪看着曹秉善,一脸茫然。
“你好歹先说一声!”
“为啥?我又不会对你怎样。”
“你要帮我也得先问问我愿不愿意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矫情话,这不烤火只能烤一面吗?我给你暖另一面省得感冒了。”
晏彪的理由无懈可击,可曹秉善全身都在抗拒用这种方式取暖。“我有鹿皮毯。”这句话是他最后的挣扎。
“那肯定没我好使,”晏彪不屑道,“我个大活人就够暖和的了,而且我的装甲还有体温维持功能,可以发热。天寒地冻的时候,同事们都恨不得抱着我不撒手,你倒好,还嫌弃上了。”
听晏彪这么一说,曹秉善发现刚刚他被晏彪抱住的时候,背后确实暖烘烘的,像窝在被子里似的,比鹿皮毯可舒服多了……如果只是贴着晏彪不用他抱,曹秉善感觉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又不是嫌弃你的好意,我是不想被人抱着。”曹秉善狡辩道。
“哼,行吧。”晏彪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解释,随后转身找了颗树靠着坐下,把斗篷一掀,对曹秉善说:“你贴我旁边坐着,把斗篷盖上就不会冷了。”
“好咧,彪哥。”曹秉善心满意足地缩进了晏彪的斗篷里,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他的身体就没有再发抖了。
“差不多该睡觉了。”晏彪说。
“你先睡还是我先睡?”
“当然是一起睡,明天还得赶路呢。”
“这种地方没人守夜会很危险吧,”曹秉善思索道,“你有法子?”
“嗯。”
晏彪点点头,将仿生尾巴从斗篷下伸出,随后便看见那尾巴尖端的一小段像盛开的花朵般缓缓裂成四瓣,露出了正中间隐藏的孔洞。接着几道银光从洞中射出,随着晏彪转动尾巴,挨个飞向周围的树木。
“这是什么?”曹秉善十分好奇。
“警戒针,”晏彪答道,“顾名思义,能监测到自身半径三米内移动的物体,并具备红外识别功能。若是有动物接近,会立刻给我发出警报。”
“厉害,真想拆了看看。”
“等回到堡垒,你可以去试试申请工程师考核,只要能通过,你就可以拆任何你想拆的东西。”
“哈哈,这主意听起来真不错。”
也不知是身体恢复过来所以心情变好,还是晏彪描述的职位太过诱人,曹秉善突然便对未来有了些许期待。他倚着树干闭上双眼,似乎看到头顶笼罩的乌云里,漏下了一束微光。
夜色越来越深,大地愈发沉寂,营火烁烁,树影幢幢,星光熠熠。黑夜拥抱疲倦的旅人,带领他们潜入未知的梦境,晚风轻唱歌谣,安抚躁动彷徨的魂灵。
在一片安宁祥和中,晏彪依旧清醒。他睁开眼看向身旁熟睡的人,凝视许久后,从兜里掏出一只装有绿色液体的小瓶,然后揭开瓶盖,将它伸到了对方鼻底。睡梦中的双眼随之缓缓睁开,倒映出火光的虹膜上飘曳着一抹明亮的绿,仿佛在盯着瓶中澄澈的液体,瞳孔却并未聚焦。瓶子被撤走后,那双睡眼便又缓缓合上。晏彪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终于确信自己的直觉没有出错,他这是掏到真“宝贝”了。
一大早醒来,曹秉善就感觉腰酸背痛的,像被人按地上揍了一顿,睡觉姿势也从靠着树干变成了趴在晏彪腿上。他对此一点也不意外,本身坐着就睡不习惯,又没有床垫缓解僵硬,好不容易有个腿枕,那硬邦邦的装甲又十分硌人。没有一副钢筋铁骨,想必换谁都得难受。
晏彪还在睡着,感觉到曹秉善醒了,便睁开迷糊的睡眼瞟了他一眼,然后一扭头又睡死过去。曹秉善打心底里羡慕他那强大的适应能力,困在深山老林里居然还能跟在自己家一样安逸。
爬起来活动下身体,曹秉善去了营地的水坑边洗漱。说是水坑,实际上更像一口半米见方的井,深约三米,水质清澈,一眼能看到底。一条浅浅的溪流从井口穿过,生长在井壁上的丰茂水草便随着水流轻轻摇晃,尚未脱落的瓷砖残片从中若隐若现,诉说着上个世纪遗留的故事。一些只有指甲盖长的黑色小鱼漂浮于水中,任何细微的响动都足以惊扰到它们,一不留神便全钻进水草丛中没了踪影。
冰凉的水激活了神经中枢,曹秉善顿觉神清气爽,肚子也跟着饿起来。于是他打算返回营地把晏彪叫醒,好商量一下早饭问题,哪想刚转身就一脚踢在草丛里的藤蔓上,摔了个晕头转向。
“嘶——好疼……”
还没来得及揉揉摔疼的地方,曹秉善全身汗毛就齐刷刷地竖了起来,绊倒他的“藤蔓”似乎在动。他拿不准那是蛞蝓还是食人植物,不得不先确认情况,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一只蛇头在对他嘶嘶地吐着信子。
然后,他一把捏住了那只蛇头。
对于擒拿过成体菜花蛇的曹秉善来说,一条没他手臂长的蛇实在没有威慑力,再加上那条蛇脑袋溜圆还长得灰不溜秋的,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有毒的样子。他寻思这玩意当早餐好像挺不错,可是拎起来后就没食欲了,脑子里只想起四个字——“画蛇添足”。
不用想这蛇肯定是变异物种,而且还只变异了一半,就两条腿,这会在空中蹬得跟螺旋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