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你们非要问是吧!”晏彪没法,只得破罐子破摔,“那我就举个例子。”
“举。”
“有次我出勤觉得无聊去逗一条变异鳄鱼玩,然后——”
“然后。”
“没想到那条鳄鱼是首领。”
“嗯。”
“结果它带着一群鳄鱼掀了我们营地。”
故事结束,气氛也骤然降到冰点,三个倾听者就像被冻结般毫无反应,良久,彤彤才从牙缝里挤出个字来——“该!”
虽然曹秉善早有预感,但实际听到的时候脑子还是因为精神冲击晃了几晃,为晏彪怎么还没被他师兄打死而感到困惑。
“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晏彪自知理亏,但不愿放弃澄清的机会,“一个简单的任务队友忙活半天,教官还不让我出手,除了闲逛什么也干不了,那我不无聊吗?再说鳄鱼离营地很近,我把它引开有什么问题?”
曹秉善听完又转而变得心情复杂,生活中最难评判好坏的事大概就是“好心办坏事”了。单就这一件事的结果来看晏彪不冤,可是防止鳄鱼误入营地也能避免有人因此受伤,出发点和对形势的判断都没问题。
“天色不早了,要不还是先干活?”为了给晏彪台阶下,曹秉善转移了话题。
于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结束了聊天。
在第二天的晨曦中,曹秉善收拾好行李,整理好心情,准备再度踏上“回家”的旅途。无论还要经历多少磨难,他也想回到人群之中,回到一个可以当成“家”的地方。保持着这样的信念并非是为了某个朝思暮想的人,也不必强迫自己融入同类和社会,仅仅是因为在那里能得到归属感,能不必为了生存独自对抗残酷的自然,能驱散群居生物本能所惧怕的孤独。他相信之所以能遇到晏彪,并且这些天经历的危险都没能让他倒下,也许预示着他注定要得偿所愿。
一日之计在于晨。该出发了,趁着朝霞初现夜幕尚早;趁着心潮澎湃士气正盛;趁着——然后曹秉善就想起来,晏彪还没睡醒。
好不容易支棱起来的热情突然熄了火,郁闷地挪到屋子外,曹秉善坐在一条破矮凳上放空思绪。就在睡意慢慢浓烈,灵魂即将出窍时,一张山羊脸突然闯入视野,把他又吓清醒了。
“哎呀!你干嘛……”
“抱歉,吓到你了?”
“有点。”
“看样子你还没有习惯我的存在?”
“毕竟你长得还是更接近动物……”
“原来你害怕动物吗?”
“也不算,只是接触不多。”
“我还以为我看起来很邪恶,所以人类才会害怕。”
“嘶——好像说得通,”曹秉善思索道,“直立行走的山羊在一些人类眼中还真是邪恶的东西。”
“你是指恶魔吗?”
“对。”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更接近山海经里的生物呢。”
经羊头这么一说,曹秉善突然意识到,自己看到一些东西确实会下意识联想到西方文化中与之相近的东西。而实际上自家的“神秘”东方文化里,似乎也能找到同类型的东西。
“这我还真不熟。”
“倒也不打紧,我找你其实是有事情要告诉你。”
“告诉我?”
“事先声明一下,接下来要说的绝不是为了挑拨离间,我看得出你和晏彪关系不错。”羊头说完顿了顿,然后继续道:“但是关系再好,人总会有点秘密。”
“你的意思是晏彪有事情瞒着我?”
羊头听罢点点头,“而且是关于你的事情……我不确定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所以他才没跟你说,总之……你可以多留意点。”
和晏彪之间无法摆上台面的秘密可太多了,对于羊头能看出来这点曹秉善丝毫不感觉意外,他不止一次地察觉到晏彪的异常,并推测对方或许也已经察觉到自己露出的破绽。
“其实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曹秉善坦白道,“但考虑到他是军人,可能有很多东西是不能说的吧。”
“嗯,应该不用过于担心,他看着不像坏人。”
“希望如此。”曹秉善无奈地笑笑,他不愿怀疑晏彪的人品,但也无法忽视各自的立场。只是现在他能指望的人只有晏彪,不完全撕破脸他就没法跟他分手,何况他也不想这种事情发生。
直等到日上三竿曹秉善才等来晏彪,对方竟还是一脸迷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昨晚做贼去了。
“彤彤呢?”曹秉善问。
晏彪揉揉脸颊,然后从斗篷里掏出了一条“绳子”,软趴趴地垂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这是怎么了?”曹秉善惊讶道。
“睡觉呗。”
晏彪把彤彤递到了曹秉善跟前,但由于动作幅度太大,彤彤晃得跟风铃似的。“你轻点,”曹秉善责怪道,然后接过彤彤将她轻轻搭在了自己肩上。这个时间彤彤还没醒,在他看来也算是稀罕事了。
“她昨晚让我帮忙处理了一只蝙蝠,好像睡得挺晚的,蜡烛都烧完了。”一直在忙前忙后的羊头总算闲下来,接下了话茬。
“就是前天那只拟态蝙蝠吧,好像说过要做标本来着。”晏彪说完打了个哈欠。
“你们要出发了吗?”
“是的。”
“那就把这个收下吧。”羊头指着门口的竹篮说。
那是一篮子食物,青菜、土豆、胡萝卜一应俱全,还有团用叶子裹住的东西,曹秉善猜测那应该是兔子肉。
“谢谢——”曹秉善道谢时突然顿住了,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话说受你款待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猼訑。(bó yí)”
古怪的名字让曹秉善摸不着头脑,可晏彪却忽然大声道:“哦,山海经!”着实让曹秉善感受了回什么叫“文盲”带来的震撼。
“哈哈哈,没错,我自己取的名字。”猼訑显得十分开心,“各位保重,有缘再会。”
“有缘再会。”曹秉善微笑回应。
之后离了棚屋,和同伴继续踏上回家的旅途时,曹秉善回头望了眼那间破旧的屋子前冲他们挥手的羊头,竟感到了一丝不舍——
要是对自己友善的人永远不会与自己告别,那该有多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