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字很能为当年想破脑袋给他起名字的老太太提供灵感。
老太太先是望子成龙,再是望孙成龙,尽管她对怎样算是成了龙几乎没有概念。
塔塔在屋檐下趴着,它也很想上房,奈何陈易上屋顶前没理会他的请求,把肚子上搭上来的爪子按回了地上。
百无聊赖之际,塔塔闻见隔壁小屋香香的洗发水的味道,小屋的门打开,隔壁那个动作轻柔、送给过它一个萝卜塔塔玩具的人类长发披散着,坐到藤椅上,在抬头看月亮。
塔塔看看自家屋顶,陈易没什么动静,大约正在专心排查瓦片缝隙,于是塔塔挪了几步去隔壁。
伍园眼角余光恍惚感知到一道黄色影子窜了过来,定睛一看是塔塔,它没有靠很近,只是在不远处趴下,留一个后脑勺给她。
是冷清矜持的亲近。
伍园笑起来,跟它打招呼:“嗨塔塔。”
塔塔又调了个头趴着,正好对着她。
伍园问它:“不进屋睡吗?你的主人还没回来?”
塔塔在地上扫尾巴,眼睛朝上转,看上去有些委屈。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来,檐下昏黄的灯光下,手机屏幕上的数字跳动着,带着刺目的白光。
伍园看着这串烂熟于心的数字,按下接听键。
“园园。”周鸣航低哑的声音被风吹化在起伏的呼吸里。
伍园的头发还未吹干,她的一只手抵着手机贴住耳朵,另一只手把垂下的长发拨到接听电话的手背上,尽可能地隔开湿漉漉的头发与手机。
然而做完这些,听筒里还是只有轻微的风声。
她算着国内的时间,几近午夜。皮肤上的湿意蒸发,她开口说:“周鸣航,你喝酒了。”
“今天陪沈驰去取礼服,”听筒里传来他干涩的声音,恍若一个发烧极度缺水的人对着她耳语,“回来时路过校门口的小摊子,点了烧鸭面,不是以前的味道。喝酒,校门口不卖酒;吃烧烤,沈驰说要熏着他的礼服——他就像一只老来开屏的孔雀,西服套了两层防尘袋铺在车里。”
伍园安静地听着。
在他停顿的间隙里,她抬头看见了天上的月亮,薄薄的一层云流动着偶尔遮住月光。
她听见周鸣航呼吸声急促起来:“我想做的事情为什么要做不成?我回到镇上的小店里买到了啤酒和卤货,把孔雀叫出来陪我。当新郎了不起?我陪他跑了一整天置办那些俗气的东西。”
塔塔的耳朵竖了又竖,它坐起来,挪动几步靠近,眼睛亮亮地看着伍园。
伍园想要对塔塔笑一笑,但她发现自己是在牵动脸部肌肉做出一个笑的表情。
直到听筒里急促的呼吸声平缓下来,他说:“呵,当新郎是挺了不起的。就沈驰这得意洋洋的嘴脸……”
伍园问:“你们喝完回到家了吗?”
“不,不对。”午夜的小镇埠头边的石凳上,周鸣航烦燥地摇头,“不对,你不能这么公事公办地问我,你问我的时候,是会带着尾音的。”
“周鸣航,我们分手了。”伍园感觉自己的呼吸被热带的空气感染了。
“我在莲镇过得不爽快,我走到哪儿,哪儿都是你的影子。”周鸣航头痛欲裂,靠下去之前看见水里要碎不碎的月亮,他问:“你能看到月亮吗?”
伴随着玻璃器皿碰撞的声音,手机磕在石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然后再被人接起来,是沈驰的声音:“伍园啊,这货不知道真喝多了还是借酒发疯,趴下了,就你家附近河边那石桌上。你知道的我难得当新郎,这不周六就把他从沪市拉回来当苦力了嘿嘿。”
挂了电话沈驰拍拍趴在石桌上的周鸣航的肩膀:“电话也打了,可以回家了吧?”
周鸣航仍是趴着吐出两个字:“不回。”
“行,你行。”沈驰不给面子地说他,“现在知道借酒找人家了,分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去一哭二闹呢?”
“我他妈后悔了行不行?我他妈一定要面面俱到?”周鸣航抬起头,发红地眼眶被夜色遮掩,他又沉沉地靠下去。
“你多少年没讲脏话了?”沈驰气笑,“还行,你知道吗,越是衣冠楚楚的人,如果长期压抑不讲混话,越是要变态的。”
伍园抬头,她能看到月亮。
在他们更年轻的时候,悸动和别扭都是小心翼翼的,已经忘了是因为什么事两个人赌气,留在脑海里的,只有那么一个满地银光的夜晚,周鸣航跑过小巷来到她家窗下,仰着头问她:“以后只要等到月亮出来了,你就不生我的气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