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声和雨声搅在一起。
红盖头缠着发丝勒进头皮,我却不再挣扎,只伸手握住它另一角。
上官凌此刻福至心灵。
我们对视一眼,迅速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这一回要将它彻底干掉。
我蹬着水缸边缘翻上屋檐,抽出瓦片狂砸手里握着的那角,它果然吃痛竖起身体,不再死死缠绕。
头部的力道猛然一松。
得了呼吸,我将它与檐角的凸起绑在一起,手也不松,只用劲抓着,不让它逃。
上官凌就地滚过石磨,用惯性的力量拉扯它另一头,抓起磨绳绞住另一角——我之所以爬到高处也是为拉扯它提供点力量。
现在它处在了进退两难的位置。
无论往哪边去舒张身体,另一边都会传来更紧的力道。
我被它挣扎的力道抖开身体,却死死不放手里的红布。
它发疯般想撞向我,却被束缚得动弹不得,终于在剧烈地抖动下撑破。
接着,再无声息。
“该死的……”
我喘着粗气,用手中的瓦片又砸了几下。
像是不过瘾,我站起身来,用脚狠狠碾了碾那已碎成两半的盖头。
叫你追我!活该!活该!
终于甩开那古怪的红盖头,我刚松口气,低头,却直直对上两张爬满虫子的脸。
显然是打斗的途中,我们被盖头带着来到了陌生的地方。
我有些呆滞地去看。
眼前是一副怎样的光景啊。
无数米白色的小虫扑闪着翅膀,毛绒绒地在四周飞着,不断吐着粘液。
那是我们昨天晚上看到的,密密麻麻的虫子,好像全都堆到一起去了。
视野里的那两张嘴唇上下翻动着,牙齿碰撞,不知疲倦,只是压出咀嚼与汁液泗流的声音。
生命在安静的破卵声中争先恐后张开了,密密麻麻在白色圆球上攀织出震耳欲聋的红丝。
顶撞出卵的幼虫啃食着孕育者的温床,挥舞着弱小的齿撕扯着,逐渐从虫卵里钻出来,接着如送死般前仆后继地钻进那两张嘴里。
而那嘴只是不停歇地咀嚼着。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四颗聚焦失败的黑色瞳孔直直向我转过来,恍惚间让我想到一个词。
复眼。
虫卵和唾液或昆虫□□的粘丝缠住了那两颗头颅,让他们以奇怪的姿势粘在一起——以两人嘴角边缘的部分为连接点,把两人贴合在一起,看起来好像只长了一张大嘴似的。
面前的两人全身都被粘液覆盖,看起来活像是只巨型的怪虫。
可我认得那是谁。
“安枝妍……?左谦……?”
几乎不敢相信的名字从我喉咙里字字顶出来。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声好像变了。
它和被风吹动而吱呀作响的门融为一体。
眼前大嚼虫子的二人在认知里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像是……
一种美味的,食物。
咯吱咯吱,是身体在抽条。
噗通噗通,是心脏在乱跳。
在血管流动着的,变成陌生的心跳。
这种怪物的出现,却好像并非和我对立。
它向我叫嚣着,传递着,我们本为一体。
它说它将自愿被我吞吃,迎来新的生命。
好冷。越来越冷了。
好香。是食物。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我叫住上官凌,“把我控制住——”
刚说出这句话,我感觉周围的空气稀薄起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包裹我。
他好像也看到了。
他一边翻着手机,一边迈开步子跑。
就在上官凌也跳上那屋后的大水缸时,手里凭空多了一个黄铜铃铛。
“别管我——去找那只猫!快点!猫!”脑子灵光一现,我用最后的力气朝着他大喊。
干涩地咽了口唾沫,我模模糊糊地听到一股凄厉的叫声。
那声音慢慢上升,蜒行,像是孕妇分娩时神圣而虔诚的呼喊,伴着腥臭的血液与羊水,要包裹住什么。
咀嚼声变得又急又快,和凄厉的叫喊一起,就要组成新生的赞歌。
吃掉……要吃掉……
用丰腻饱满的血肉……迎来……迎来……
迎来长长的,扭结的脐带。
浓雾升起来了。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从遥远的雨幕中飞速地赶来。
越来越近。
于是,我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