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被掐打,蜷缩着。
香烟的迷雾中,他忽地很畅快。
什么虎毒不食子,他为了报复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而且她的儿子很省心,用血缘紧紧自缚,如果没有意外,他会一辈子做一朵避阳的向日葵。
可惜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意外接踵而至,小小的孩子挣脱束缚,偏执的女人直面过去不愿面对的真相,坏因他种下,苦果也终将由他吞咽。
周遭场景飞逝,李梵仿佛身临那时的家中。
陈爱罄赤红了眼,执刀质问十几年前的那个孩子究竟为谁而死。
李国兴苦笑,嘲弄地开口承认:‘有意义吗?为谁而死……为你啊。’
‘你不打掉它,它怎么会死呢,是因为你要嫁给我,你自愿打掉的,为什么要赖别人呢。’
‘你贪图荣华富贵,偷鸡不成蚀把米怪谁?你虐打她的孩子这么多年,遭报应了又能怪谁?’李国兴惨白的嘴唇张张合合,字字诛心。
陈爱罄脆弱紧绷的神经如丝帛断,困兽冲破桎梏,猛扑到男人身上,一连数刀,刀刀见血:‘是你骗我!是你负我!’
她满手鲜血颤抖,想起无数次虐打,那个小小的,小小的孩子,好像也流过这么多血。
那个劝她一生太长,无论如何都不要错付的温柔女人,那个初次见她怯怯的、乖巧的孩子。
什么佛口蛇心,什么口蜜腹剑,只是她的执迷不悟;什么为她着想,什么共同努力,只是他的冷血无情。
人吃人。
好人吃不下坏人,坏人就吃好人;坏人吃不下好人,就让好人吃好人。
数几个谎言不攻自破,她恍然大悟,一瞬之间恍如隔世——倏地一刀插入自己的腹部,怀笑倒下。
乡村里带着镣铐出来的女人,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最后是李乔伊打的120。
小小的女孩哭着挨家挨户敲门:‘叔叔阿姨,救救我爸爸妈妈……’
大部分怜悯、小部分若有所思的目光将女孩完全包裹,中心的她哭得打抽,害怕至极。
‘看什么看!’睡眼惺忪的潘阿姨声音一下凌厉起来,一把将她护在身后,‘大老爷们救人啊,大半夜盯着小姑娘看不怕生孩子没屁.眼啊。’
“然后那些人才如梦初醒,挤进门里。应该是这样吧……我猜的,我也不知道。”
李梵的目光落在远天上,怔愣一会旋即垂眸哽咽:“嗯,就这样结束了。”
这场鲜血淋漓、跨度长达十年的闹剧,用十元两把、廉价的菜刀就结束了。
虞矜听完觉得酸酸的,尤其是心脏,好似以后只要想起他的名字,这种酸涩便会翻涌沸腾。
他想说,以前再不好过,现在、以后都会好过的,可感觉没什么凭证,又实在想说。几番纠结,最后还是抬头与他相抵:“我说,你现在、以后都会好过的。”
李梵无声地扯动嘴角:“我已经好过了,我搬出去了,我自己过,我已经好过了……我还差什么呢?”他自言自语的语气中缀着疑惑。
四目相对间,他望进他的眸中,如今的哀伤与过往的欢愉、激动交织相融,屡次的患难与共——他们成为对方最特别的人。
是前进的先锋和他的跟随者,是左右旋转、默契无间的完美搭档。
更是伯牙鼓琴志在高山流水,钟子期曰:巍巍乎若太山,汤汤乎若流水。
最是我心中唯一第二人称所能称呼的“你”。
李梵蹭掉他颊边的湿痕,无端反尔道:“不差了。我什么都不差了。”
虞矜怔愣着瞪大双眼,震惊的情绪回荡胸腔,攥紧他的手腕,一句话转了几个来回,直到瞧见李梵满脸的坦然,才琢磨出这些暧昧举措的铁血含义。
他咬牙,既厌自己先入为主会错意,也恼李梵无意却偏要撩拨。
即使他将心思掩藏得再好、骗过所有人,也毫无意义。骗不过自己,背地里还不是独自受尽纠磨。
他不想点头承认这件事。
凌晨两三点,两人在便利店门口分别。
虞矜回去没睡着,辗转反侧一整夜,厨房沉沉的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依旧是准备烧开的水。
时隔一月,他重新抛出相同的问题。
对方的未来、理想、规划、喜好、癖好……虽然他仍是一知半解,但总感得不一样了,而那种感觉也随着时间的发酵愈发浓重——
陌生的房子里,他迷蒙地睁开眼,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温和的青年系着围裙,招呼他去帮忙。
他走到餐厅,看着面前立起蜡烛的餐桌,他扫视四周,发现这屋子里只有他俩。
青年从背后抱着他,亲亲他的耳廓。
湿热的触感让他不解地侧头,而青年的脸渐渐清晰。
是李梵。
他却好像早有预料、十分熟悉般,除了唇瓣相贴的那一刹心中悸动、涟漪万千,其余时候都好似旧机器工作,不太灵敏。
那是一个恋人间,柔软的、美好的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