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枭只犹豫了短短两息时间,就决定立刻就看。
他可不敢独自离开,说不准这就是小皇帝的陷阱,只待他一离宴,便要在隐秘处捉了他,亦或是杀了他。
定下心思,万俟枭又举目看向高台。
万俟望仍是最开始那副样子,嘴角带笑,但眉目沉沉。
孟长盈也是仍冷冰冰的,看不出什么不同。
但让他在意的是,总是护卫在孟长盈身边的胡狗儿不见了,星展也不在,只有一个月台正在为她布菜。
万俟枭心思乱转,手撑着头作困倦状,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快速拉开绢布,上面只有歪歪扭扭八个字。
“阎王索命,生门在上!”
在看清字迹的一瞬间,舞乐鼓点骤然急促,胡姬纵情欢舞,不少胡臣跟着鼓点抚掌而笑。
而万俟枭额头针扎一般,逼出水汗,瞳孔紧缩如针。
他纵横战场多年,得太祖看中,成宗赏识,在孟长盈手中亦能扩张势力,如今更是万俟望的心腹大患。
万俟枭从来都是个聪明人。即便看不透孟长盈,也能大胆与她合作,刮取好处。
此时他一眼看出,密信中的“阎王”必是小皇帝,而生门该是孟长盈。
可若当真如此,这信又是谁写给他的?
不会是小皇帝,他既动了杀心,何必打草惊蛇?
难道是孟长盈,可她又何必以身试险?
依孟长盈的智谋,想卖他个好,救他一命,绝对不必牵扯上她自己。
迷雾丛生,什么都看不清。
但骨子里对危险的警觉时刻叫嚣着,他抛开多余的念头,只捡起最重要的一头——活命。
大业未成,他的命是最金贵的。
无论如何,他必须要先保全自身,退到北方,再谋大事。
转瞬之间,万俟枭心思已百转千回。
他拿起酒壶,起身走到高座之下,高声道:“小王此来京洛,见车水马龙,集市繁茂,风土人情皆如盛世之景。小王敬陛下!”
他躬身高高举起金灿灿的酒杯,歌颂万俟望的功绩。
他平时不常讲汉话,更不爱说这些古语典故,此时这一番话倒是说得有模有样。看来不是不会,是不想。
万俟望沉郁眼眸划过一丝兴味,也随之举起金杯,遥遥同他一碰。
“叔父戍守北关,督检长垣,立不世之业,亦居功甚伟。”
两人虚伪地对视而笑,堂下众人皆眼观鼻鼻观心,只装作一派和乐融融。
万俟枭又将酒杯转向孟长盈,向前两步,脚步凌乱似有醉态。
“娘娘临朝称制,扶幼帝登基,赈灾安民,拔除蠹虫,更是——”
他大着舌头,手乱挥着,黄澄澄的酒水从金壶中倾斜而出,倒在青玉地砖上。
万俟枭似是一时不察,踩到酒水一滑,就闷头向前扑倒。
见向来不可一世的漠朔旧贵领头人,醉倒在京洛的大殿上,行为粗野无状,不少臣子都隐隐发笑,眼含轻视。
正这时,变故陡生。
本该栽倒在地的万俟枭手臂勾上玉台边缘的雕栏,脚下一蹬,借势一转,暴射而出,飞扑上台。
目标正是孟长盈。
而此时月台恰巧转身去端汤药,来不及反应。
电光火石之间,万俟枭已掳了孟长盈跳开,手中捏碎的酒壶碎片边缘锋利,正压在孟长盈纤细洁白的脖颈上。
“放我出宫!”
万俟枭高声大喝,一双鹰眼阴狠怨毒,哪有半分酒醉之意。
月台抛了汤药,“当啷”一身抽出长剑,厉声道:“放开主子,你胆敢伤她一分一毫,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万俟望霍然起身,死死盯着万俟枭手中那块离孟长盈脖颈近在咫尺的碎片,眼眶充血发红,几乎是要吃人。
“万俟枭,你当真好胆!”
万俟枭冷笑一声,不言语,将尖锐碎片贴上孟长盈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脖颈上,立刻划破皮肤流出一丝刺目鲜红。
“住手!否则我屠尽北阳王府,让所有人为你陪葬!”
万俟望止不住地上前一步,嗓音嘶哑狠戾,叫人丝毫不怀疑他必然做得出来。
万俟枭面色微微一变,将碎片稍稍拿远,带着孟长盈谨慎地往后退。
“放我出宫,待我逃出京洛百里,就将她放了。”
“你……主子!”
月台才说出一个字,就看见孟长盈软倒,双目紧闭,似是昏了过去。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立刻喝道:“让开,都让开,放他出去!”
周围的侍卫未动,直到面色黑沉的万俟望一挥手,他们才退去。
万俟枭一手捞着孟长盈,一手还将碎片压在孟长盈侧颈,目光警惕像是被捕获的野兽,一步步逃出人类的包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