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大巴停在村落门口，进村的路泥泞狭窄，无法再驶入。

说是村子入口，也不过是立了块简易石门，斑驳的路牌上歪歪扭扭地雕刻着“石风村”，字迹在风吹日晒下已经不甚明晰。

整个村子坐落于大山深处，被群山环伺，出入的道路寥寥无几，导航信号都时断时续，只有车轮碾压出的辙迹，连水泥都不曾覆盖。

村官和一众村民围在门口，没等大巴停稳，就追到车门前候着了。

车门开启，顾昀秋混在人流里慢慢下车，方才还在车上时，刘思远撺掇着他率先下车，他婉言拒绝了，他不追求这些无用排场，做好事不为了接受村民淳朴热情的迎接。

“欢迎欢迎！我是石风村的村委书记，热烈欢迎您们远道而来！”李书记一眼找到团队里最为年长的代表，走上去和他打招呼，说出的话全都变成一串水汽。

徐凛满面红光，丝毫不见奔波的劳顿，笑道：“您好，我是这次支教的负责人，我姓徐，预祝本次为期一周的支教活动顺利进行！”

李书记和徐凛热情寒暄，慷慨激昂的民乐在此时响起，一群村民身着少数民族的服饰、裹着头巾、舞着红纱，将支教团队围在中央，载歌载舞了起来。

每个舞者脸上都扬起纯粹喜悦的笑容，那样极富感染力的大地气质，打动了所有人。

顾昀秋和刘思远走到李书记面前，由刘思远介绍道：“书记您好，我是本次支教队伍中的老师代表，我们这次一共派遣了30位志愿者。其中有12名为支教老师、5名医疗人员、3名营养师、2名心理师、8名志愿者愿者及其活动策划。这位是基金会的荣誉理事长，顾总。”

“您就是顾总！有失远迎！”

李计连忙握住顾昀秋的手，激动地说：“之前您寄来的物资我们已经分发下去了，没想到这次您会亲临，实在是太让我们感动了，待会儿我带您去看修好的阅读书吧，孩子们农闲结束后，都自发去感受阅读，这一切都离不开您的指导啊。”

顾昀秋摆摆手，和善地笑道：“阅读的习惯是孩子们自己养成的，我可没有那么大能力，最多只是引路人罢了。我这次还带来了一批新的书籍，到时候和志愿者把书搬进书吧，之前的草图我看过，容纳量还是太局限了，或许需要把书吧再扩大一倍。”

“这个不着急的。”李书记笑呵呵地指挥舞蹈的群众让出进村的山路，“各位风尘仆仆地赶了一天路，想必都累了，我带大家去宿舍先把行李放下，晚上一起去我家吃个团圆饭！”

一群由摩托车、三蹦子组成的车队从远处开来，车轮席卷起滚滚黄沙，空气被搅得更浑浊了，远方层层叠叠的土房子彻底消失在黄沙深处。

“村口离宿舍有点距离，大家上车吧，不用担心路途颠簸，各位司机都是老师傅了，技术杠杠的。顾总，请！”李书记笑着走到三轮车车斗旁，摇下车斗挡板的铁把手，邀请顾昀秋上车，“条件有限，请您多担待。”

顾昀秋看了眼飘在车斗里的鸡毛鸭毛，失笑道：“第一次坐露天车厢，我行李少，还可以再来两个人和我挤一挤。”

说完便提着行李箱坐到最里面，他看向魏言适，朝他勾手，“上来呀魏老师，咱们来做一回不乱掉毛的鸡鸭。”

魏言适利落地把行李丢上车，两手一撑车把，稳稳跳到顾昀秋身边，乖乖坐下，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

顾昀秋凑近一听，就听到这小子在悄悄学鸭叫，嘎嘎个不停。

幸好李书记去张罗其他人的座驾了，无暇关注这里。

“臭小子，我怀疑你支教的目的是来和小学生打成一片的。”顾昀秋往魏言适身边凑，即使隔着厚厚的裤子，铁皮座位的寒气还是难以抵抗。

“还笑鸡鸭呢，它们有羽毛御寒，顾老师有什么呀？”魏言适自然地把顾昀秋的手捧在唇边，给他不断呵气，企图把自己的体温渡过去。

山里边空气好，星空明朗，顾昀秋在星夜底下眨眨眼，得意道：“我有暖手宝。”

“……我才不是暖手宝。”魏言适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顾昀秋明白他是误会了，抽回自己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暖呼呼的东西贴到魏言适脸颊上，认真地说：“我真有暖手宝。”

“……”

魏言适一愣，气得凑到顾昀秋耳畔唱了一百遍鸭叫之歌。

在冬日赶路是件格外折磨人的事，尽管还没下雪，但零下十几度的低温还是不容小觑。

到宿舍楼下时，顾昀秋一张脸都要被冻僵了，哆嗦着被魏言适抬下车，他干脆把行李也丢给了小魏老师，哆嗦着往里走。

这个宿舍不过是几栋被篱笆圈在一起的矮房，青瓦泥墙，瓦片在黑夜里泛出坚冷寒光，条件比艰苦还要再困难一个度。

李书记笑着走到宿舍正中央的水井旁，介绍道：“同志们，这里就是大家的宿舍了，我知道绝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破败的屋子，不过这已经是我们村能提供最好的房屋设施了，前段时间暴雨，唯一的一所招待所还被水冲垮，这些矮房群都是村民自发贡献出来的。我知道我们村穷，但村民都很认同读书改变命运的说法，还请各位多多海涵，共克时艰，我们一起为现代教育事业添砖加瓦！”

众人鼓起掌来，这一刻所有人的心紧紧凝聚在一起，为了心中的理想，环境只是意志的试金石。

“每个房子的配套设施都是一样的，其中东西角的房子最大，里面有八个起居室；最北边的房子最小，只有一个卧室，但浴室和厨房都是齐全的；最东边的房子有四个起居室，而且还有大阳台；中间的房子还有五个起居室。大家晚上把炕点着之后记得要拿灰耙把炕眼堵上，不会的操作的话就联系门卫室的保安，包售后服务的。老徐，那剩下分配房子的活儿就交给你了奥。”

李书记笑着介绍完房子构成，火速把烫手山芋抛出去。

徐凛思索片刻，指着最大的房子道：“顾老师喜欢安静，就一个人住最西边吧，这套房子依山傍水，装修也新，你住进去最好不过。”

“不行不行，我不是来度假的，我可不想从组织中分离。”

顾昀秋吓得连连摆手，沉声道：“要不就抓阄吧，把不同房子用颜色划分，再用数字划分好房间。还是这样分配最公平，大家觉得呢？”

其他人纷纷表示无异议，刘思远从包里掏出几张A4纸，撕成三十张碎片，标好了不同的房子和房号，接着把纸片叠好后扔进水桶里，招呼大伙来抓阄：“来吧，各位快来抽取临时舍友啦。”

顾昀秋捏了捏魏言适的手，对他说道：“你在这儿别动，我去取纸条。”

魏言适翘首以盼，看着顾昀秋在水桶里摸了半天，兴冲冲地拿着两张纸条回来。

“你要哪张？”顾昀秋一手一张纸条，摊开手任魏言适选择。

魏言适挑了一张，暗自祈祷一定要和顾昀秋是同一栋房子，嘴里念念有词着：“三二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