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的探照灯将沈知恩的影子钉在地上,她跪坐在尘土里,戏服裤腿挽到膝盖,露出擦破皮的伤口。
"都散开!让医护人员处理!"导演的吼声在片场回荡。
沈知恩被人围得死死的,医护人员和剧组工作人员都在她身边围绕,满是灰尘的双手还挽着裤腿,沈知恩没什么精神,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了。”
艳丽的妆遮不住她苍白的气色,程悦遣散了众人,与她独自待在房车上,“你怎么回事?这么大人了还会平地摔跤?”
沈知恩垂眸一动不动,程悦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这都一周了,她还没找你?”
林泫和沈知恩分开,她应该是高兴的,但看着沈知恩麻木、颓废、像个提线木偶吊着最后一口气,她还是于心不忍。
沈知恩摇摇头,挺秀的鼻子微微抽动,发丝拂过鼻尖,落在双唇之下,嫣红的嘴唇张开,视线还是涣散的,“我能抽根烟吗?”
她看着程悦的眼睛慢慢聚焦,眼神黯淡地与红唇完全割裂,程悦盯着她眼睛,盯着她嘴唇,“好。”
沈知恩随手拿起桌上泛瘪的烟盒,双手的脱离让裤腿落了下去,烟盒打开沈知恩往手心倒,程悦望过去只剩下一个空盒子。
白色口袋里掏出一个纯黑火机,她动作熟练,火机在她掌心旋转了一圈,开盖是空灵的一声,她一手拿着火机,一手放在沙发上,嘴里噙着烟。
程悦看着她粘上烟火气,又看着她抽离,看着她颓败,又看着她脱俗。
“第一次见你用滑轮打火机。”程悦盯着被她丢在桌子上打火机。
沈知恩吐出一口烟圈,半磕着眼笑笑:“贵。”
程悦把烟灰缸移到她面前,玩笑似地张口:“贵的打火机点出的烟更香吗?”
沈知恩歪着头注意力很不集中,她莫名勾了瞬嘴角,睨着眸子说:“苦。”烟雾在她眼前缭绕,模糊了房车顶灯的轮廓。
沈知恩突然笑了,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很苦。”
程悦静静地看着她,看她在侠气和匪气中徘徊,再中和出淡然和狠厉。
透着忧伤的淡然,经历磋磨的狠厉。
她消极又达观,庸俗又优雅。
她是一个矛盾又简单的人,她又足够复杂,复杂到这些词出现在她身上都足够合理。
沈知恩打开沙发旁的窗户,把刚点燃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她捏着香烟慢慢向下磨,把烟磨弯了半截才开口:“杀青后,我想休息。”
她没有说期限,程悦变相留她,“等你回来,重新给你安排个助理。”
沈知恩靠坐在沙发上,扭头看向窗外,“在美国约的医生,帮我取消了吧。”,程悦没有任何思考,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不打算做这个手术了?!”
沈知恩没有反驳,她把手伸向窗外,闭上眼吸了口气,“今天是霜降,我有一个不算朋友的朋友生日”
程悦不打算让她轻易跳过这个话题,她音量提高了几分,“我问你这个手术你是不是不打算做了?”
沈知恩转头看着程悦,音调很轻,“不是。”
迟了一会,她补充:“我想孤独,想自己一个人。”
程悦看着她愈发空洞的眸子,缓声问她:“那你想去哪?”
沈知恩像只杂乱、负伤的猫,轻轻地把毛捋顺,然后舔舐伤口,“我想去很多地方,去我没去过的地方。”
带着翅膀和天使光环的白猫,一步一步走来,一字一句告诉自己,她不需要可怜。
程悦看着沈知恩被光笼罩的上半张脸,瞳仁变成棕色,眼睫闪着微弱的灯光,眉弓高起在脸上形成小块阴影,光与影都在她脸上,程悦喉间吞咽了一下,干涩开口:“旅游吗?”
沈知恩直起腰,坐在阴影里,说得又轻又释然,“对,我还没有过。”
程悦跟着她节奏缓慢应答,“好。”
程悦不再多问,开始着手沈知恩请假休息的事。
杀青那天是冬至。沈知恩卸完妆出来,在片场门口遇见元宵,女孩穿着崭新的羽绒服,镜片上沾着呵气凝结的白雾。
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肥皂味,一路过来眼镜向下脱落,元宵在她面前含着羞扶了下眼镜框,“姐姐,你忙吗?”
礼貌容易被回拒,沈知恩回应她的礼貌,给乖巧一个奖励,接受她还没开口的邀请,“不忙。”
元宵仰着头,靠近沈知恩,“姐姐,今天是冬至,我奶奶包了饺子,想感谢你,邀请你去我家吃顿饭。”
“好。”
沈知恩第一次步入这个村子,跟着元宵走到最里处,在绿色大门处停下,门口老太太住着拐杖在外相迎,元宵上前搀扶着,沈知恩跟着她们进了主屋,客厅中央烧着煤火炉,家具不多,但都格外整洁。
元宵端上来两盘饺子,“姐姐,红色印花的是韭菜肉馅的,蓝色印花的是鸡蛋韭菜馅的。”
沈知恩和老太太闲聊时,好不容易真心实意地笑了几次,又被老太太一句话噎了回去,“谢谢你资助我们这的学生。”
刚刚夹的饺子掉落在桌子上,沈知恩的笑容也僵住,她迟钝了几秒,笑着开口:“不好意思。”
元宵给她几张零散带有褶皱的纸,沈知恩把桌子上饺子丢在垃圾桶里,摆了摆眼前的碗筷,“不是我资助的。”
老太太有些诧异,“不是你吗?我们大家都以为是你。”
沈知恩微微蹙眉,“都?”
“是呀,都在说是你这个大明星资助的。”元宵在桌子底下拍拍老太太的腿,示意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云霄打圆场地笑:“知恩姐姐很善良,资助我们的人也很善良。”,沈知恩看着元宵,勉强笑着轻吐:“对,很善良。”
饭后老太太身体不好,没有出来送,元宵跟在沈知恩身后口袋鼓鼓囊囊的。
沈知恩在岔路口对元宵说:“天太冷了,就送到这。”,元宵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尽是不舍,她笑着说:“好,姐姐。”
沈知恩轻轻点头,元宵问:“姐姐,你和林泫姐姐是那种关系吗?”,元宵问完脸颊羞红地低下头。
沈知恩鼻息微动,她嗓子突然有些哑,“怎么了?”
元宵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挂件,栀子花和黄玫瑰,“这是我给你和林泫姐姐做的,想凑成一对送给你们,只是今天没有见到她。”
沈知恩把两个挂坠拿在手里,细细地看着,“哪个是我?哪个是她?”
“黄玫瑰是你,栀子花是她。”
沈知恩把目光移在元宵身上,有些惊奇,“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