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客栈拐角,一个精瘦的矮个乞丐,拎着个藕色的革囊,一路尾随着探马,眼看探马出了城,乞丐“嗖”地一下腾空而起,跃到马上,与探马共乘一骑。
奇怪的是,那探马一无所觉,凤生仔细打量,才发现乞丐的身形相对黯淡,地上的影子,也只有探马一人。
那乞丐,原来是个幽魂。
探马一路疾驰,不多时已到了城外。北地人烟稀少,出了城,便是莽莽荒原。
乞丐举起手中革囊,罩住探马的头脸,革囊充了气般蓦地胀大。
幽魂这是要害人!凤生刚要现出身形,便被一把拉住,她猛一回头,见来人是同样隐身的薛妄,登时松了口气。
薛妄道:“那革囊是搐气袋,孤魂野鬼用来收阳气的。”
凤生道:“原来归幽驿那个老板说的丹曦,便是这样生采的。”
两人正说着,忽地斜刺里冲出一个身穿铠甲的军士,他轻飘飘跃上马背,同乞丐扭打起来。
撕扯间,搐气袋掉下马,少年探马一激灵,整个人像是异常困倦,恹恹不振。
乞丐慌忙跳下马去捡拾搐气袋,军士则小跑着追随着奔马,目不转睛地望着少年探马,满面忧伤凄苦。
乞丐系紧搐气袋,骂骂咧咧道:“哪来的野鬼,真是晦气,好容易等到一个落单的,还被抢了去。”他拍拍屁股、刚要撒腿开溜,整个人却似提线木偶一般,倒吊在半空中。
“帝君……”薛妄咕哝了一声,与凤生面面相觑。
岑鸾扫了凤生一眼,淡声道:“这便是明日见?”
凤生拉过薛妄道:“我……陪薛大哥,接引幽魂。”
薛妄只得一挺胸脯,满脸豁出去的表情,点了点头。
岑鸾负着手,对那乞丐冷然道:“生采活人阳气这勾当,还有多少幽魂在做?”
乞丐嚎叫道:“神仙饶命!我算是采得少的,能干的,都去军营了,那里人多,阳气重。”
岑鸾:“采来的阳气,都交给了谁?”
乞丐道:“小的们只管把搐气袋放到城外山神庙,换取还阳丹,其余一概不知。”
岑鸾:“你可知这阳气用来做甚?”
乞丐:“听说是为了给国师开坛作法,护国祈福用的。”
岑鸾伸指画下符箓,朝乞丐方向随手轻点,符箓便金光一闪,没入乞丐眉心,乞丐身形逐渐变得透明,他伏地跪拜道:“多谢神仙点化,让我重入轮回。”
薛妄眼见冥使前来拘拿乞丐入地府,自去与冥使核验生死簿。
凤生对岑鸾小声解释道:“我们住的客栈里,有一队斥候在等那个国师。前边的探马,手里还有丞相谢运的书信,我跟过来,就是想看看,谢运那封信,究竟要送给谁。”
岑鸾道:“我逗留于此,也是奉了天帝之命,留意凡间异动。你也不必担心旁人说什么。”
略一沉吟,又道:“北地近日不太平,你跟在我身边便好。”
凤生福了福道:“是,公子。”
岑鸾转身道:“还不快跟上。”嘴角微翘,如雕如琢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
凤生与岑鸾很快便追上了送信的探马。
那个兵士的幽魂,一身破败的铠甲,发髻凌乱,满身征尘,他不即不离地跟随着探马,似是不舍,又似相送。
前方便是乞丐所说的山神庙了,少年探马一拉缰绳,高喊了一声“驭!”,战马停了下来。他翻身下马,在路旁的沙丘里反复踅摸,终是找到一块倒伏在沙土中的瓦片,他用袖口反复擦拭,瓦片上的字迹才算模糊显露——
长兄阿忠之墓。
那个兵士的幽魂,看清瓦片上的字,慢慢坐倒在地,肩头耸动,痛心饮泣。
探马将那瓦片插入沙丘,重新摆正,整了整衣冠,跪倒在地,低声哭道:“哥,阿义来看你了。行军匆忙,没有备得酒菜,只能撮土为香,祭拜你在天之灵。”
阿义双手扒拢沙土,撮成一堆,双手合十道:“娘得知你走后,双眼已哭瞎,嫂嫂拉扯幼侄已是不易,还要照顾病弱的老娘。哥,你若泉下有知,便托梦告诉我,是谁害了你。”说罢,“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阿忠涕泪交流地扑上去搀扶弟弟,怎奈,生死相隔,他的双臂紧紧抱住阿义,却像日光穿过林梢,被抱住的阿义毫无知觉。
阿忠瞪大双眼,似要瞪出血泪,他嘶声道:“阿义,我死得冤啊!谁拿了明将军的玉坠子,谁就是害死我的凶手!”
“明绍将军的香玉扇坠?”凤生一怔,对岑鸾道:
“阿忠所说的玉坠子,在……元再师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