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年来,能活着离开九里的人寥寥无几,因而,三界关于九里的记载,少之又少。
而诸神之中,唯一去过九里的清虚帝君,对那里的记忆,又仅剩一片空白。
因此,当岑鸾淡定地表示,在丞相府“从天而降”,初遇凤生那日,便发现九里入口已经湮灭之时,凤生拍了拍胸脯,打包票道:
“我有个法子,能顺利去往九里。”
“不过……帝君得陪我去趟朔漠城。”凤生道。
岑鸾:“干嘛?”
凤生:“偷鸡。”
……
凤生口中的“鸡”,是琼羽的坐骑,凶兽九婴。
“我无意间种出的那颗‘怀梦草’种子,被九婴的蚺首吞入口中。若不是琼羽殿下化作妖僧半路生事,九婴便驮着我,去种怀梦草了。”
她笃定道:“你想啊,怀梦草只生在九里,九婴必然知晓九里的入口!”
岑鸾负着手,踏云而行。
“那你怎知,九婴不在琼羽身边?”
凤生本来站在岑鸾身旁,这会儿特意转到岑鸾对面,连说带比划道:
“他此刻还在明将军那里忙着扮国师呢,若将九婴带在身边,不是相当于把“我是冥王”几个大字贴在脸上?“
北地风大,一阵劲风刮过,凤生在云头上被吹了个趔趄。
岑鸾单手揽住她的腰,轻轻一旋,将她放到身侧,随即攥住她的手道:
“你能想到的,琼羽想不到?”
凤生:“什么意思……”
岑鸾:“若你能轻易带走九婴,那便是琼羽想让你带走。”
凤生:“这倒也是……琼羽殿下心眼多得能当筛子。先不去猜他怎么想了,前边就是那日你从妖僧手中救下我的地方。琼羽的大宅子,应该就在那附近。”
——
此刻,正是朔漠城的破晓时分。天光初绽,朝霞千里,为辽阔的荒漠之城,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岑鸾手中结印,金色气浪自他手中荡开,逐渐向四周推涌。
大片浅金色浪涌中,一道幽蓝的结界,若隐若现,泛着水纹般的波动,微微震荡。
“走,下去。”岑鸾说罢,云头向下直降。
挨近地面时,岑鸾伸手一拂,幽蓝的结界,似被烧灼般,熔开一道裂口,随即消弭。
岑鸾和凤生隐了身形,落入结界下的宅邸中。
整个园子依然了无生气,不见寸土,不生寸草。目光所及,假山,古松,林泉,皆为青黑石雕,穿行其中,不自禁地泛起森然寒意。
岑鸾道:“现身吧,府中仆从,已被我定住身形。”
凤生依言现身,便听得“嘎”的一声怪叫,劲风带起石子,九婴收起巨大的蝠翼,落在二人近前。
凤生原本以为,九婴见到生人,会暴起攻击。谁知,它见了岑鸾,九颗兽头竟轮流俯低凑近,最后靠近他的鸡首,更是泪汪汪地盯了他片刻,末了,还亲昵地蹭了蹭岑鸾的袍袖。
凤生呆住:“不知道的,还以为九婴是你的座骑。”
岑鸾心中也很诧异,看九婴的神态,似乎待他颇为亲近,甚至像是……老朋友久别重逢?
凤生竭力仰着头,对高大的九婴说道:“鸦鸦,那颗种子还在么?你带我去种花可好?”
九婴仰天欢叫,撒欢地绕着凤生转了几圈,才“嘎”地一声说道:“九婴带你去。”
岑鸾拉着凤生,跃上九婴的脊背,双手抓住鸡首的翎羽,就势将凤生圈在怀中。
凤生自然而然地啜唇为哨,九婴听到她的呼哨,默契地扇动蝠翼,庞大身躯灵活翻转,转瞬便冲入云霄。
朔风掠过耳际,吹乱了凤生的双髻。
凤生回过头,顶着呼啸的狂风,对岑鸾大声道:“为何我觉得,这样的情形,好似经历过一般?”
岑鸾不言语,只是望着眼前发丝在风中倒竖的凤生,嘴角微翘。
大约过了两盏茶时分,九婴开始俯冲,周遭忽地暗了下来,似乎从白昼蓦然坠入永夜。
四下静寂,一路上的风声、日光、云霞,骤然消失,脚下灯火通明,热闹喧嚷,似乎是一条极长的街市。
待九婴飞得足够低时,凤生突然认出来,这个没有清风明月、热食烟火的闹市,正是她不久前来过的归幽驿。
只是,九婴并没在归幽驿的长街停留,而是振翅飞往暗夜更深处。
半柱香后,视线下方,出现一个黑雾翻涌的断崖。
断崖嶙峋峥嵘,壁立千仞,崖底烈焰滔天,万鬼哭嚎。
九婴在崖顶徘徊片刻,一道幽兰闪电劈空而下,似一柄巨斧,劈开翻腾不休的黑雾。
九婴兽头冲下,迎着闪电的幽光,迅疾俯冲而下。
凤生向后一仰,便被甩出九婴的脊背。她尖叫了一声,“定”字诀还没念完,便被岑鸾紧紧箍在怀中。
“别怕,应该快到了。”岑鸾低声耳语。
惊魂未定的凤生暗自腹诽:
谁能想到,琼羽竟把九里的入口,藏在归幽驿断魂崖的裂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