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几个人都各回各家,在门口散了。祝容想走一会儿消消食,强拉着颜最往附近的公园湖边走去。
如墨的湖面被远处灯光映得波光粼粼,在潮湿软陷的湖边走,每隔几分钟能听到一大片蛙叫。心里的燥意被湖边的风吹散了,祝容活动了下胳膊,骨头关节发出咔嚓咔嚓声,见颜最不知道为什么又变得沉默,只好找话题逗逗他,“我小时候经常离家出走。”
颜最沉默了一会儿,没等到后续,“为什么?”
“因为烦啊。”祝容双手插兜,“当时挺傻逼的,被我妈骂了两句想死的心就上来了,当时离我家不远就有条湖,每一次都铁了心想跳下去,结果站在岸上被风一吹,什么气也没了。”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噗嗤笑出声,“每次气势汹汹跑出去,然后像个丧家犬回来的时候,我妈都得说上一遍,偏偏你还没办法反驳。”
颜最扯唇,忽然说:“你真幸福。”
“嗯?”祝容疑惑地偏过头,“我幸福?你怎么想的,我给你说,我妈从我出生开始每天在我睡觉的时候播放英语电影,后来到初中开始给我播放俄语西班牙语,高中在我身上装定位器,一逃课去网吧就能被她抓到,然后就是一顿毒打,还有到了大学,每天都在耳边念叨找对象生孩子……”他倏地噤声,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紧张地看了颜最两秒,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稍稍松了口气,“反正一直在管我,和你说的幸福可一点儿都不沾边儿。”
耳边安静了好一会儿。
两人边说边走,这么会儿功夫竟然又转回到了公园门口,颜最先他一步走出去,声音很轻,“有人管着关心着,还不幸福吗。”
祝容一愣,脚步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妈的。
他刚才都说了什么啊。
在车上沉默了一路,惹得前面的司机频频回头看他们俩,反复确认他们是在同一地方下车。祝容额头抵着窗,盯着外面灯红酒绿的风景,偶尔透过透明玻璃往颜最那边瞄两眼。
眼下情况真是让人窒息。
祝容想了想,掏出手机给颜最发了条道歉短信,却发现颜最连看也没看。他始终保持着中规中矩的坐姿,面色平静,像个麻木冰冷的机器人。
祝容看了两眼,继续蜷缩窝在角落里,心想等到下车了再跟他解释。周围空气都是紧绷着的,祝容原以为这一路会很难熬,但其实还好。两人下了车,颜最抬腿就准备离开公寓,朝学校方向走去。
祝容跟上,拉住他的手腕,“学校现在已经关门了,你进不去,在我这里住一夜吧。”
颜最垂着头,不动。
“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祝容不太擅长这种煽情方式的道歉,短短一句话让他说的非常笨拙。颜最脖颈微动,轻抬了下头,“你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其实祝容心里也不明不白的,他讲自己的事,原则上并没有说错或者做错什么,但是颜最一路沉默成那样,他还是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如果自己不说那么多,颜最说不定也不会成这样。
总归能解决问题就好。
“先上楼吧,回家再说。”祝容扯他的胳膊,没拉动。
过了会儿,他垂眼,手上的力气松了些,“为什么不动?”
颜最:“不想去。”
周围黑的要命,也静的要命,风中站着的除了他们再无别人。祝容耐着脾气继续问:“那你想去哪儿?酒店吗?我现在帮你看看……”
“不用了。”祝容垂着眼,“我去朋友家。”
“哪个朋友?”
祝容把手机重新塞进兜里,他脸色冷下来,说出自己猜测的最大可能,“白杨吗?”
“你要去他家里睡吗?颜最,别跟他走太近。”
“凭什么。”颜最终于不背对着祝容了,他直视着面前人,情绪隐隐有些激动,“你凭什么管我去谁家里睡?”
“自作主张管了我家里的事,现在还插手我的社交,你凭什么?非要看着我只能牢牢贴紧你一个人永远离不开你才行吗?”
祝容:“我……”
“你和那些丢弃猫狗的人都一样,”颜最情绪激动得眼泪都淌了下来,他狠狠擦去,声音哽咽得支离破碎,“明明只是包养关系,做好包养的事不就够了吗?为什么要一直管我,现在你开心了?看我有家回不去你是不是开心了?”
祝容看着他,听着他埋怨,忽然眼眶发酸。
原来他做了那么多,在颜最眼里都是错的吗。
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是吗。
他唇抿动着,“上楼再说。白杨他有女朋友,你去了不合适,在这里最起码不会被赶出来……”
“不是迟早的吗。”
祝容一怔,喃喃,“……什么?”
“被你赶出去,不是迟早的吗?”他抬眼看着祝容。
“其实最恶劣最无耻的人是你才对吧,你订了婚,外面却还包养着情人,你不觉得很恶心吗?”
“我觉得很恶心。”他说。
愤怒的情绪全部发泄在风中,颜最逐渐恢复稳定,他吸了口气,抹去脸上道道泪痕,重新站直身体,“二十万块,还有那些不应该由你来出的钱我都会还给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他都知道。祝容垂着眼心想。
知道王权当时提出的赔偿金是二十万。
也听到了刚才在火锅店门口他和白杨的对话。
今天突然发这么大脾气,是因为知道了他有个未婚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