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胸膛抵着他的手肘,抬眸就能看见他近在咫尺的面颊。
至亲夫妻,可这般亲昵的姿态极少出现在他们身上,竟让她突然有点鼻酸。
靳连珠急匆匆低下头,掩住通红的眼眶,抽了抽鼻子,忍住快要溢出的泪珠。
无奈那只大了不止一星半点儿的棉靴愈发不听话,原地打着转儿,愣是不肯乖乖让她穿进去,幸亏沈敬行及时俯身帮了一把,掌心触及到她足尖的冰凉,眉头微蹙,道:“该灌一只汤婆子捂着。你畏寒,房中的炉火也得生旺一些。”
白芷惯来机灵,闻言,立即动身去办。
沈敬行继续道:“那只玉镯,年前再寻机给你补上。”
语罢,未听到她的回应,反倒有滴雨珠“啪嗒”砸在后颈,冰得他一滞。
可这四面不透风的屋子,外头又是大雪纷飞的天儿,哪来的雨珠?
沈敬行心下一骇,继而撞入那双水津津的眸子里。
已到舌尖的那声担忧的询问还未出口,就被她捧着脸不管不顾亲了上来。
沈敬行弓着身,极难维持平衡,被她猛地一压,直接跌坐在地。亏得他反应及时,单手护着她,另只手攀住桌沿,这才不至于教两人摔得四仰八叉。
短暂分开的间隙,沈敬行气喘吁吁,向靳连珠投去疑惑的目光:“你...”
刚出口一字,靳连珠顺势缩入他怀中,仰头再次贴在一起。她毫无章法地轻啃他,如同泄愤一般,却只在外头流连,无意深入。
沈敬行喉头滚了滚,溢出一声似欢愉又似痛苦的低吟。
此时此地,他们委实很不应该做这档子事。
沈敬行欲将靳连珠推开,却在触及到她满脸的泪痕那刻仿佛被点了穴,整个人儿动弹不得。
他舌尖似乎尝到了咸涩的滋味,悬在半空的手紧了又紧,最终妥协般地揽过她薄弱的肩膀,稍一用力,轻而易举托起她的身子,放置于一旁的矮榻之上,闭眼应了她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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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作沈家妇之前,靳连珠一直认为自个儿很能吃苦。
她自小跟随父亲走南闯北,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磨难没经历过,挨冻委实算不上甚么。
或许因为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临近年关身侧又无至亲陪伴,再加之与官人的关系迟迟不见推进,反而渐行渐远,亦或许纯粹因着今日恶劣的天气,使得她冒出一股顾影自怜之感。
靳连珠不欲于人前展示脆弱,尤其当着沈敬行的面儿,没得让他觉得自己矫揉造作。可最后,她还是被他寥寥几句击溃了心防,躲在他肩颈处哭得好不可怜。
在这个没有外人的茅屋里,不必担忧婆母派来的人从外窥听,靳连珠终得以从沈家大娘子的身份中暂时脱离出来,变成曾经那个被娇养在家中的姑娘,难受了就躲入亲近之人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恨不得将掩埋的委屈悉数发泄干净才好。
沈敬行不知她为何伤心至此,猜测应是为着府中琐事,可拂冬又没来禀...
他被她低低切切的啜泣弄得心碎一地,无暇再想旁的,亦不敢贸然开口询问,搭在靳连珠后背的大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安抚的动作笨拙却诚恳。
被他难得耐心的哄了一会儿,靳连珠的泪珠子堪堪止住。
她依依不舍地抽离他的怀抱,只一双藕白手臂还攀着他,抽抽搭搭好一会儿才顺匀气息,柔柔的软声:“妾身失态,望官人见谅。”
恸哭了一阵,靳连珠半耷的眼皮泛着薄红,泪水泡的眸子漆黑发亮,双唇也微微发肿。姿态娇憨。
沈敬行静看半晌,抬手盖住那双泛红且发烫的美眸。语调相较平日软和几分,踌躇发问:“有人给你委屈受了?”
身为人子,不好在背后非议长辈。
但如若真相同他所想一般,他也不会对娘子的委屈坐视不理。
靳连珠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连忙摇头否认。顿了一顿,她随意扯了个由头:“许是太久没见到官人,想极了才会哭...”
意料之外的答案,沈敬行何种原由都想到了,唯独没料到这一点。他盯着她那双水潺潺的眼珠子,有片刻的失神。
方才彼此捻揉过的唇隐隐发烫,使得沈敬行五脏六腑都火烧火燎的,他不太自然地吭了一声,掌心撑着矮榻边沿欲起身。
甫一动作,靳连珠立即抓紧他的领口,不由分说的又把人拉回去了,唇也随之贴上。她在这方面比他的悟性强一些,抵着他含弄,就像是吃刚吃过的桂花糕点,咂摸出一丝甜甜腻腻的滋味。
沈敬行半点不敢动弹,保持僵硬的姿势撑在她上方。
两人到底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仅一个眼神,靳连珠就知道他在忍耐什么。
考虑到沈敬行刻板循旧的性子,靳连珠歇了想将手探入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的冲动,小臂抵着他肩膀拉开一段距离,结束了这段不合时宜的纠缠。
她扭开脸,目剪秋水,唇夺夏樱,娇喘吁吁道:“怪了,白芷怎的还未回来?”
“风大雪大,路上耽误了也有可能。这地方到处是护卫,你不必担忧她。”
沈敬行慢慢起身,坐到一旁,兀自整理凌乱的衣袍,端着白玉无瑕的君子样儿,可发红的耳根以及略显急促的呼吸却出卖了他。
沈敬行按捺住蚀骨的欲,静待靳连珠主动。
依惯例,她绝不会乖生生的放弃这次同他亲近的机会。
这么想着,靳连珠果真翻身凑上前,小手自后头绕过他的两侧交叠在腹部,整个人懒懒散散地依偎着他,略烫的脸儿也贴着他的,偶尔打一声哭嗝,温热潮湿的鼻息喷洒在颈侧,勾的沈敬行如同烈火焚身般煎熬,喉结滚了又滚,却迟迟等不到她后续的动作。
沈敬行自诩能忍,从不沉溺于男女之事,现下竟也有些许破功的苗头。
他缓且轻地覆上她的手背,稍稍偏头,余光瞥见她一张略施粉黛的脸,五官生的精致,气质柔和婉约,细眉圆眸,皮肤如润玉,白皙透亮。
再定睛一瞧。
……竟然,睡着了。
沈敬行心口突然冒出一股无可奈何的滋味,轻笑一声,单手拖住她的脑袋以免滑下去。靳连珠似有所感觉,蹭了蹭他的掌心,继续安然睡着。
长且密的眼睫垂落一排阴影,樱唇微阖,悄无声息的,像孩童一般蜷缩着不动弹,模样乖巧。
沈敬行不忍心吵醒她,端详良久,动手捋了捋她散到脸颊上的发丝。
又坐了片刻,他怕她以这么别扭的姿势睡一觉会弄得身子不舒服,于是小心翼翼将她抱去床榻上,宽衣解带,摘了发髻上的尖锐饰物,盖上被褥,落了纱幔,独自到外间用饭,随后出门跟同僚一齐前去巡视祭坛。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靳连珠梦里翻来覆去重现往日在家中陪伴父母的场景,弄得她又无声哭了一场,醒来时精神恍恍惚惚,眼神涣散地盯着虚无的某处,一时没反应过来当前身处何地。
无知无觉中,有人撩开纱幔靠近,指腹揩去自她眼角滑落的一行清泪,语调似叹似怨:“怎么又哭?”
靳连珠睫毛被惊到似地抖起来,飘忽的思绪逐渐回笼,教她看清眼前的人也认清了当下的情况。
她娇声唤“官人”,顺势拢住他修长的手指,拥着被褥坐起身,探头去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擦黑了。
心下大惊——
天爷呐!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府上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处理,靳连珠没料到自己耽搁到这会子,一面担忧回去被婆母教训,一面拔高声量唤白芷进来伺候她更衣。
这么着急忙慌的,下榻时被裙摆绊住腿脚,直直摔入沈敬行怀中,亏得有他及时护住后脑勺,没至于磕伤,但突发的变故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靳连珠赶紧起身,围着他左瞧右看,神情焦灼:“官人无事罢?”
沈敬行徐徐摇头,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他特地过来一趟,是为了告知她早点返家,以免雪又下起来给耽误了。
但这话莫名其妙的被咽回肚子里,斟酌一番,再出口就变了个意思:“雪已停了,山路扫净还需一会儿,你且慢慢收拾...今夜,我同你一道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