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府内白芷到的比李星云晚了一步,没见着本该同行的姬如雪,但看到李星云阴霾的神色后,白芷将疑惑咽进了肚子。
李星云不太对劲,像变了个人,不知道分别后倒底经历了什么,白芷不好开口过问。
为了让达官贵人们更放心的使用器物,化物师们器物离手后便在无法感知,毕竟没有谁愿意带着一个能掌控自己行踪的东西四处浪荡,除非器物重新回到化物师手中。
当张子凡母亲祭酒真人在夜晚被身份不明之人暗伤后,白芷才产生了这个想法,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要帮李星云修整器物,意图太明显了。
张子凡想了办法让李星云赶紧离开了天师府,倘若他当真是凶手,那避免祭酒真人遭人第二次迫害,如果他不是,让他离开也更安全,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张天师做事果然周全。
祭酒真人醒来后告知那夜袭击她的果然是李星云,但那个李星云满脸裂纹,像是被强行缝补起来的人皮娃娃,众人察觉异常,还是打算下山寻他探个究竟。
城内热闹非凡,熙攘人群中,白芷远远望见一个身影,周围人群匆匆而过,唯他站在原地,微微屈身捂着胸口,似乎是受了伤,脸色尤为苍白,赤玉般的瞳仁观察着来往的人群,那人身形倾长,所以白芷不过远望一眼,目光便落在他身上久久不能移目。
第一次真实的遇见那个人,似乎与他挂在房中画像气质略有不同,没有那般阴邪狠辣,反倒有几分仙人的逍遥气魄,只是这仙人如今受了伤,沾染了几分凡间血气。
那张脸,白芷望了多少个夜夜星河,朝朝初日。
绝不会认错,这个人,是玄冥教人称血染山河的尸祖:
‘侯卿’
是白若水幼年艰难时咬牙挺过来的执念,她要让冥帝众叛亲离,被最信任的人手刃,要让他死不瞑目,四位尸祖便成了最好的人选。
即使如今冥帝已死,幼年时期的执念却并没有因此落下,若尸祖能为自己所用,九重圣殿岂不是如虎添翼。
白芷初出茅庐,颇有天姿,一路上除了不良帅之外极少能有完全压制他的人,自然生出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魄。
如今梦寐以求的‘器物’自己送上门,还受了重伤,岂不是天助我也?
于是,在那柄红伞一闪而过时,白芷栽了下山的第一个跟斗,他失去意识了!
“这位兄台脸色似乎并不好,可是有何不适?”
侯卿闻声收回看向旁边老人的目光,他此刻受了重伤,需在十二时辰内运功换血,血乃人活之根本,流淌在自己身体里的命之主宰,当然要好看的才能保持住自己经久不衰的俊朗容颜。
正一筹莫展时,有人主动和他搭上了话。
侯卿目光回转,于此,风光霁月落入眼眸。
这矜贵的小公子生得温润,脸上是谦和笑意,手中晃着一把翡翠折扇,鬓边两缕银发由赤红珠玉束起,一身珠翠琳琅挂在身上倒也不显得繁重,反而多了几分悠然自得的贵气。
侯卿点了点头:
“这个好”
白芷还未品出他说好是指什么?泣血录闪过眼前,便失去了意识。
他大意了!!
白芷是被血腥味惊醒的,痉挛般身子微微一僵,身体自然反应的缩了缩右手,蓦然睁眼,看清了自己究竟在何处时白芷的心才缓缓平静下来。。
自己此刻被人五花大绑的丢在一处洞穴角落,不远处还有一口大瓷缸,大缸旁还有一堆人骨,白芷猜测,那缸里应该是尸油,洞内难以描述的奇怪气味应该就是来自于那缸尸油。
几声生疏的笛音传来,被泣血录所伤的白芷虚弱抬头,昏黄烛火影影绰绰,映在他脸上,覆在骨笛处的薄唇朱红,衬得他那张俊俏的脸毫无血色。
白芷方才就是被那张看起来惨白一片的脸色蒙蔽,自大的忘记了天高地厚,玄冥教的尸祖高深莫测,凭什么就觉得对方稍露破绽自己就能将其掌控了?
他这次明知道对面是火坑,自己还信心十足的跳下去,怕不是要同地上那堆白骨为伍。
可自己总要死个明白吧?
“我看这位兄台气虚体乏,想必是遇到什么难处想出手相助,可兄台将我迷晕绑起来,这是要以怨报德吗?”
听白芷开口,侯卿这才懒洋洋的放下骨笛:
“多谢你的一片好意,在下终身铭记在心,如今需要同你换血实属无奈之举,望见谅”
尸祖讲的情真意切,却是句句都将他往黄泉路上送。
白芷暗中催动翠山,和侯卿打着马虎眼妄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换血啊,好说,我还有个一法子,未必非要搭上的我的小命”
侯卿听闻神色有些诧异,又贴心的告诉白芷结果:
“我汲取了你全身血液,一般人失血超过本身四成便会休克而亡,你也有办法?”
白若水的蓦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他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能瞒得过侯卿,可他竟催动不了翠山了?!
侯卿看了眼他一脸诧异道表情就知道他方才想突袭自己,倒也不恼,目光回到手中骨笛上,解释道:
“哦,方才我见你手上那串翠珠不太一般,就顺手封了你的气脉”
语气轻松得好像是替白芷摘去了身上的落叶,化物师行走在外哪个不带着一两件护体的器物,白芷身上大大小小的护体器物,光是天字号的就有三个!这个人怎么在自己浑然不知的情况下解开的?!
侯卿像是猜到了白芷此刻内心所猜想,摇头道:
“你身上带的防身器物太多,天底下这么奢侈的天潢贵胄都没几个,你是哪家的散家弟子?”
化物师不是靠护体器物在江湖闯荡的,主要是靠烽火刃抵御外敌,护体器物带太多是会被人嘲讽化物技艺不佳的,只有那些不怎么炼器的散家弟子,或者根本不会化物的门外之人才会带这么多防身器物。
逃生计划彻底失败,白芷原本打算先摸清侯卿受伤的状态,再徐徐图之,可惜人家尸祖并没有给他徐徐的机会,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把人迷晕抗走了。
还能不费吹灰之力解除了他一身天字号的护体器物,他被逼到了死胡同里。
白若水做事尽量事无巨细,未雨绸缪,她很少莽撞的用一个未知去赌一个无法掌控的结果,她忽略了兄长叮嘱的‘人外有人,谨言慎行’,自己栽进了深坑,她也不祈求张子凡他们能来救自己,以目前侯卿的实力,多一个人不过是多一具尸体。
自己冒然搭讪陷入险地,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白芷施施抬头,越是濒临危险,越是能剥开她那身‘品行端正’的皮,透出里面偏执癫狂的内核,一双眼明亮似月辉,她微笑着轻声道:
“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若能替您换血后保全性命,可否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