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意闷闷说:“我不是。”
“不是?”陈山青皱紧眉,“那你是有什么缘故吗?”
迟意不肯回答,便说:“你不要问了,你问得太多。”
小小的电动车一路飞驰电掣,把风都远远甩在后面。
到了医院,陈山青第一时间帮她挂了急诊。
急诊医生一看这情况,二话没说让他们办理住院,半夜没办法做检查,只能明天早上再详细查查。
陈山青坐在病床旁数着自己几个银行卡里能凑出多少钱。
迟意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给我买点吃的,我今天没吃东西。”
他很震惊:“你一天没吃饭?你打算把自己饿死?”
陈山青只好出去给她买饭,凌晨两点钟,周围就几家烧烤店还开着,他从24小时便利店买了几袋小面包,又买了点生活用品。
路上还给师父发了消息,说自己遇上事回不去了。
病房内。
陈山青把面包送到她手里,看她低头咬了一口,在床边坐下说:“一码归一码,住院的钱你可得自己出,我就一个穷道士,把道观卖了都不一定出得起钱。”
在今天之前,迟意就已经将自己的资产处置好,一部分钱留给自己的亲人,剩下的立好了遗嘱,原本现在都该是她女儿的了。
但是她现在活得好好的,那些钱还是自己的,她并不缺钱财,所以按道理,不该由他这个好心人来付。
可她来看病又不是情愿的。
迟意吞吞吐吐道:“我也没钱,看来是治不了了。”
陈山青对她的小算盘门清,他是万万不可能看着她去送死,于是非常义气地安抚她:“不怕,到时候我帮你去找你前夫要,好歹夫妻一场,我不信他能见死不救。”
迟意安分守己地吃东西,不再讲话,知道自己暂时没办法摆脱他。
已经太晚,五月天夜里不算冷,陈山青也没什么讲究,支着腿躺在陪护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她在黑暗里躺着,听了他一晚上呼吸声。
*
第二天。
迟意一早就被推去做了一上午的检查。
医生差不多得出结论:“眼神经损伤应该是旧伤,现在还发现有积血沉积在视网膜底下,这种情况我们已经不建议再保守治疗。你们来医院还算及时,最好这两天就准备手术,越拖复明的可能就越小。”
陈山青犹豫问:“手术风险大吗?”
“是手术都有风险,但是我们医院在这方面比较权威,你们大可放心,去别的医院也是同样的治疗方案。”
回到病房,陈山青对迟意道:“我帮你联系家人,让他们来照顾你吧。”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路人,手术恢复周期长,他没有义务一直陪在她身边,能陪她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仁至义尽了。
迟意淡淡地,几乎是漠不关己地说:“我17岁离家出走,之后便再也没有和父母联系过。离婚后,以前重要的朋友也断联了,所以现在不会有人来照顾我。”
陈山青愣了片刻,紧接着说:“那也不能不治啊,你现在还能治疗已经是幸中之幸。况且你也不像缺钱的样子,又是何苦伤害自己?现在没人治疗也不碍事,到时候我帮你找几个靠谱的护工,平常我送外卖得空了顺道来看看你,撑过这段时间,以后你就能一个人好好生活了。”
迟意拒绝了,语气认真地对他说:“陈山青,谢谢你。但真的足够了,我早就想清楚自己的去处,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需要你再以己度人。你别管我,这才是一件好事,你走吧。”
陈山青心里像堵上一团湿润膨胀的棉花,情绪格外沉闷,他问她:“那你就没想过自己的孩子吗?她应该不大,那么小就失去母亲,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迟意乌漆眼眸无神地盯着前方,缓缓摇了摇头,“我相信她爸爸会照顾好她的,而且也会有很多人爱她。”
陈山青见她心意已决,内心愈发焦急,思量良久,他开口:“我请我师父下山,他最会求签问卜,或许能帮到你。”
迟意不想因为自己去打扰更多的人,但她劝不动他,只好妥协,任由他想方设法劝自己。
据陈山青说,他的师父曾经也是名门子弟,后来因为看不惯大门派的规矩和做派,一人出来自立门户,独自守着一处小道观,是一位隐居的世外高人。
二十年前,师父外出云游,路过一个小村庄,在一户人家落脚,发现这户人家的小儿子正病得奄奄一息。师父便对他的父母说,他能够治好他的病,但是得要这孩子从此随他一起修行。他的父母见道长有办法能救活孩子,千恩万谢就把孩子送给他做徒弟。
“我师父平时看着不着调,但其实他是一位很心善的道长,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格外不容易,所以我特别感激他。他一直教导我‘仙道贵生,无量度人’,现在我碰上事了,说什么也不能辜负了他。”
陈山青说完,又苦口婆心地劝她,企图让她想开一点。
迟意蜷缩在病床的角落,捏着自己的手指出神,也不知道听没听进他的话。
傍晚,陈山青激动对她说,他师父到了,他现在得出去接他,让她先一个人待一会儿。
人走了,迟意心底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看不见,但是听觉却因此格外灵敏。他话痨,耳朵这么被他吵了一天。
他一走,耳边顿时安静,环境的声音就更加清晰了。
隔壁病床生病的好像是位老人,一家人围绕在一旁嘘寒问暖,场面似乎格外热闹。相比之下,她这边就冷清得可怜。
要不是出问题的是眼睛,她又不熟悉这里的环境,真想直接从这里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陈山青回来了,身边还多了一个沉稳的脚步声。
这应该就是陈山青的师父了。
迟意扬起唇,冲他们一笑道:“你好,给你添麻烦了。”
对方默然地走近,忽地叹息一声,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问:“孩子,你还记得我吗?去年在绥山城隍庙,我还给你画了几个平安符。”
迟意猛地抬头:“是您。”
陈信和蔼道:“是我,我那时候便说过了,你我之间有缘分。”
迟意有些迷茫:“可、可我现在仍然没有修行的想法。”
“修行的事情先放到一边,你当时怀的那个孩子还平安吗?”
一提到那个小小的孩子,迟意脸上顿时带上几分柔软的笑意,“她好好的。”
“孩子现会爬了吗?”陈信像是对孩子十分感兴趣似的。
“现在……也许会。”分开有段时日,小孩子长得快,迟意也不能确定。
“哦,你多久没见过孩子了?”
“……两个月。”
迟意怔住,眼眶忽然一酸,原来他们才离婚不到两个月,可她却觉得已经分隔了很久很久。
“两个月没见,确实很久了。”陈信用温稳的语气问,“你想不想再看看孩子?”
迟意用力地点了下头。
陈信叹气说:“先把眼睛治好,治好以后,再去看一眼孩子吧,她说不定也正想念你。等见面之后,你再决定以后的事。”
迟意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感情,哽咽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