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车,两人满身疲惫地就近找了一处酒店休息,商量一番后,迟意打算先陪陈山青去送还经书。
现在天气没那时冷,山上的树木和石阶落了一层霜冰,前来拜访的信士和游客并不多。
他们一大早乘车过来,沿着山阶,路上只遇上零星几个行人。
临近山顶,远远便看见那座辉煌的庙宇。
重檐歇山顶巍峨大气,朱红色的漆门高大雄伟,门楣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书“城隍庙”三个鎏金大字,笔力遒劲。
陈山青被这气派的庙宇震撼,发出了“哇”的一声。
迟意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拾阶而上,凝视这座巍峨磅礴的庙宇,内心阵阵恍惚。
明明是熟悉的建筑,可这次过来,心境已然都不同了。
陈山青拎着一大袋古书找到里面的道长,说明了来意,很快受到主持的热情招待。
主持将他带来的书收下,看着陈山青赞道:“好一个一表人才的年轻人,你师父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
又拉着他在礼堂说好一会儿话。
陈山青慢慢听出来,原来主持与他师父年轻时还是师兄弟,可惜他师父那会儿叛逆,一意孤行告别熟悉的师长,隐居山林,自立门户。
他简单地对比了一下两人现状,便在心底大呼,师父你当初实在糊涂!若是师父能在这里留下,只做一名普通道士,想来也比现在要舒服。他若也能沾上光,想来前途也大不一样。
迟意在他们在说话时便默默退出去,给他们留空间。
上次来,她逛得心不在焉。
这次,她却是满心虔诚地请了香,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深深叩首。
……
开设宴会的酒店必须出示会员卡或者请柬才能进入,迟意以前经常来这种场所,但是这次情况大不一样。
她害怕半路遇上认识她的人,所以格外紧张。
余光扫到一抹熟悉身影,她赶紧拐进角落里,停在那儿,心脏扑通扑通跳。
是陈槐。
他手机握在耳边,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大步流星,好像有急事。
对方明显没有注意到她,她贴在墙面,正松一口气,忽然瞥见了安装在对角正在运行的摄像机,不禁头皮发麻。
看来被发现只是迟早的事情了。
鬼鬼祟祟恐怕更会引人注意,她摸摸了脸上的口罩,找到安全出口一个人哼哧哼哧爬楼梯。
到了对应楼层,灯光雪亮,暖气袭来。
虽然一路上都顺顺利利地没有碰见人,但头顶的摄像头和无处躲藏的房间,都令她感到棘手。
她想了想,侧身进入身旁半掩着的黑乎乎的房间,轻声关上门,房间里贴满祝福装饰。她看了会儿,又很快又别开目光。
她将带来的礼物放在沙发侧,自己在沙发上坐下,安静地等待。
等待宴会的主人会发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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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室内。
百十块高清镜头将整个酒店尽收眼底,用来监控是否有可疑人物的出现。
不过现在确实发现了一个。
监控人员确认了对方的目的地,就赶紧通知了楼层的主人。
“我来的时候就碰见了,不过躲着我呢。”陈槐手指插在口袋里,意有所指说,“要不要和他讲?”
“别。”何元卓说,“我去和她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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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槐回了主厅,这边何云煦正哄着宝宝教她抓周。
可惜小人并不买账,跪趴在桌子上哭闹,撅着屁股吚吚呜呜的哭,根本不配合抓周。
何云煦见陈槐回来,淡定地说:“怎么才到啊?”
陈槐不耐说:“谁像你一样天天有闲情带孩子,我们都是忙人呢。”
何云煦伸手摸摸宝宝的背,怕她哭岔气。
已经哭了许久也没人哄的宝宝气愤地翻过身,手脚并用地挂到他的手臂开始啃。
自从小牙长齐了以后,她就喜欢咬东西,咬咬被子,或者咬咬手,咬自己的手会疼,于是改咬爸爸的手。
那只冷白修长的手已经被咯吱咯吱咬满红印,糊了层亮晶晶的口水,有些被咬重的,透出血色,有些浅褐色的旧痕,慢慢变淡,新旧交叠在一起,显得他的手有些可怜。
何云煦不是伤疤体质,这种小伤几天就好得无影无踪,一直顺着她,没有制止过。
“啊!”她转悲为愤,发出愤怒的声音。
陈槐对幼崽的咬合力心有余悸,问他:“她怎么生这么大气?”
“我把她的玩具收走了。”
陈槐在一旁干着急:“那就还给她啊,不就抓个周,用得着惹人哭吗?”
何云煦冷着脸和肆意妄为的幼崽对视,她小小的脸蛋已经全是眼泪,睫毛都湿乎乎黏在一起,眼睛通红,抱着他的胳膊,初生牛犊不怕虎,咔咔又咬了两口。
他有点无奈,把人拎起来到抖了抖,将自己的手解救出来,然后重新抱进怀里安抚。
他嗔怪说:“这孩子都被你们宠坏了,动不动发脾气,不能再这么下去。”
到底是谁在无底线溺爱孩子。
陈槐无语,不知道他怎么有脸说出这话。
最后,为了顺利完成周岁仪式,何云煦把被他收走的、她心爱的布娃娃也放到桌案上。
这回幼崽手脚并用爬得飞快,将娃娃往怀里抱紧,乖乖地蹭了蹭脸颊,发出满足的声音。
何云煦也笑逐颜开,动手鼓了鼓掌,“我们宝宝太厉害了。”
周围人也在带动下鼓起掌。
陈槐头疼得直捂住了额头。
何云煦把抓完周的乖宝宝抱进怀里,问他:“对了,大哥在哪呢?”
陈槐打马虎眼:“哦,哈哈,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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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元卓拧动把手,推门进去。
迟意猛地站起来,怔然地望着他,“大哥……”而后又迅速小声地自我纠正:“不是,是何先生。”
“如果你愿意,继续叫哥也行,不必那么生疏。”他态度亲和,没有为难她的样子,只是顺手反锁了门,以防外面有人闯进来打断他们的谈话。
时间紧迫,迟意用企求的语气说:“大哥,我想和云煦见一面,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你能帮帮我吗?”
何元卓摇头:“小意,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但请你也理解理解我们的心情。你应该清楚吧,你害他够伤心了,他好不容易走出来,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你就不要打扰他了。”
迟意嗓音哑哑的:“我知道,过去的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所以哪怕他不能原谅我,我也想向他道歉,尽力弥补一些事。”
“我们不需要。”他语气友好,但是态度十分强硬,“你们都离婚了,不管再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如果你想帮帮,就让他平静地生活下去吧。”
“对不起。”迟意无从反驳他,神色黯然地绞着手指,“那我……能不能看一眼孩子?我想看看她长大了多少,有没有受到我的影响,现在过得怎么样?”
“这你放心好了,我们没必要苛待一个无辜的孩子,况且我们都很怜惜她,她会比任何人都要快乐康康地长大的。”
何元卓看着她的神情,问:“这样说你还是放心不下吗?”
他似乎有了让她看一眼死心的打算。
但是这时候,门被敲响了,外面传来何云煦的声音。
“大哥,你在里面吗?”
何元卓默然片刻,过去开门。
何云煦突如其来的出现,让迟意忽然生出惊惶和慌乱,竟然便仓促地躲进了桌子底下,借着桌布的掩盖,她完全隐藏了起来。
何云煦走进来,声音也清晰地传入迟意耳中。
“大哥,你一个人在房间里干什么?”
何元卓隐晦地回头扫了一眼,替她打掩护说:“……我有些累,便打算在沙发上休息一下。”
何云煦狐疑地打量他:“可是我刚才隐约听见你和什么人说话。”
“我和你嫂子打电话呢,她很遗憾没能过来。”为防止敏锐的弟弟刨根问底,何元卓很快转移话题,“你怎么来了,宝宝呢?”
“我们抓完周了,我没看见你,过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孩子给爸和二哥哄了。”
“哦。”何元卓看向弟弟,思忖片刻,故意问,“这次周岁宴,你没通知小意吗?”
“怎么突然说这个?”
何云煦缓缓皱起眉,觉得他今天一反常态。
何元卓轻咳一声,道:“我只是觉得,不请她总归不太好,不管怎么说,她是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