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曲是94版的加州旅馆。
骆延将唱的部分给了卫羽,自己只是和声。而最后的需要两把吉他合作的一长串solo她一个人一口气全部弹了下来,迷人的吉他功力率先点燃了所有人因为冰天雪地而被冻住的激情。
小小的舞台上,四个年轻人在高脚椅上坐成一排,鼓手韩良抱着一个非洲鼓也一并加入了和声。今天是不插电演出,符合当今笼罩在大多数人心头的寒冷。再点一杯温酒,或是和一个许久未见的人长坐于此,就能躲避来自隆冬的袭击。
骆延在主音的位置上已经很久了。董谦在骆延十八岁生日那天送给了她一把木吉他,四年过去她依旧留存至今。吉他保养得很好,有明显的使用过的痕迹,但却完全不像是久经战场的老琴,它仍然能在她手中焕发出异样的精彩。
这可能是一种等价交换:骆延用不增不减的疾病换来了手上的吉他功夫。来过这的所有酒客里,很多人都或多或少质疑过舞台上那个不苟言笑的女孩有可能根本就是个哑巴,但极少人质疑过骆延的琴技。除此之外,很多乐器她都信手拈来,钢琴,萨克斯,长笛,甚至是talkbox。这些年学到的东西都是杂乱无章的,还有一些偏小众的乐器她都能把玩得炉火纯青。
当骆延站在这小小的舞台上,就像是在一个深冬的夜晚,一个温和的,蓄着长长的白胡子的北欧老人蹲在床边,温柔地抚着爱人的指尖,捏着手上从室外带回来的小雪人挂饰。灯光给到她时,鼓点与胸腔的共振带来的感觉总是让人很难把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多有魅力的一个女孩。被才华塞满的二十二岁。
除掉唱的部分,骆延几乎不说话。生命中用来保持沉默的部分基本都用来奉献给了音乐——如此般的四个人加在一起,这是他们的底气,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底牌。
今天的演出很成功。骆延幸运地没有犯病,而是认真且严肃地从头到尾弹了下来。老鹰乐队的贝斯手提摩西唱过一首非常美的情歌,【I can't tell you why】。这首歌有一段难度不高,但要想弹出味道来却极需功底的solo。这样的挑战对于骆延而说并非难事。盛双唱下了整首歌,骆延是为她收尾的吉他手。
小酒馆也有小酒馆的好处。这段余音绕梁的曲子结束后,所有人进入了一段不长不短的安静。对于骆延来说,她喜欢安静,这样的默契有时胜过群体失控后的狂欢。围炉夜话对她而言好过在音乐节现场时见到的丑态百出,有礼节的安静好过在live house里老是遇见的开火车的失控的人群。
接近三个小时过去了,今天的表演没有任何纰漏。乐队四人基本没什么选择地唱了老鹰的很多歌,甚至还加钟了一个小时,用来演奏其他乐队或是音乐人的歌,像是万能青年旅店,齐柏林飞艇,梁博等等。
最后一首曲子名叫亡命之徒,【Desperado】。骆延放下了吉他,坐在了舞台的正中央,无伴奏地清唱了整首歌。三分多钟后,小酒馆里掌声雷动。
她唱歌的时候真像一个受过难的美丽天使。有些残破的翅膀上染着些酒液和泥泞,但翩翩起舞时又是那么引人注目,似是缅怀似是不甘的歌声直教人憔悴。蓄着有些长度的头发偶尔落在话筒上,好像这支有线话筒是她的一个几年没见的旧友,坐在一起什么都不为,默契的沉默好过千言万语之间的谄媚。
今天的灯光也打得分外有默契。最后留在骆延的侧脸的是一缕沁人心脾的淡蓝色,紧接着小小的舞台上霎时黯淡,后又再度升起暖黄色,四个人肩靠着肩,表示今天的演出已经结束了。
又是一天过去了。今天的收成只有等到后半夜打烊之后再见分晓。
——
“到了。就是这。”
“怎么当初选择租在这里啊?环境这么差。”
“问得好。当初我也是这么和她讲的,她不听,现在倒是发现住不下去,想要搬走了。”
卫羽穿过韩良和盛双,走上前敲门。片刻后,门开了。
“不是吧,你这里这么干净?”
前来开门后转身就走的骆延听见了卫羽的一声嘴贱,还没等骆延做什么,沙发上的骆哥率先不乐意了,跳起来踢了卫羽两脚,在他的裤子上挠出了两道划痕。
“这就是嘴贱的下场。”韩良补充。
所有人都像是见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友一样坐到骆哥的身边,只有被骆哥赏了两拳的卫羽被骆延拽去了书房。这里堆放着许多亟需处理的物件儿,中外名著,单簧管初级课程书,唱片,猫砂猫粮,两只行李箱,以及一系列器乐件儿,像是换下来的旧的琴弦,断掉的鼓棒,甚至还有一块生锈了的镲片,以及谱架什么的。
原来昨天结束演出后,喝多了的骆延说的搬家不是在开玩笑。大家都还以为当时骆延她一个人坐在墙角,像是小猫一样低着头蜷着尾巴嘟嘟囔囔地是在讲梦话。
“干嘛非要搬走啊,还这么大包小包的。”
骆延捶了下卫羽的胳膊,赏了他一记眼刀:“你搬不搬?”
“搬啊,肯定搬,我都把老董的车子借来了今天肯定搬。不过,搬走了放哪?”
“酒馆。”
“那你住哪?也住酒馆?”
骆延又捶了下卫羽的胳膊:“找到新的之前,还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