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将晚饭分给柳清言一半后,骆延两三天没看见柳清言了。
一开始,她打心眼儿里也有点不能接受和一个大自己那么多的人,还是和一个看上去似乎有些阴郁的女人住在一起,何况对方是一个警察。好像干骆延这一行的,对警察这个职业总是有一股莫名的敏感。况且那人年纪大到可以给自己当妈了。
可是那天晚上,骆延煮好吃的回过身来,看见柳清言就站在厨房门口,背着手,个子比自己高一些,眼神飘忽忽却又直勾勾地,自己的心里突然就咯噔了一下。事后回想起,骆延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是如何做出分享晚饭这一决定的。
这天凌晨,骆延喝得有点多,踉踉跄跄拧开家门后,便发现柳清言重新出现在了书房里的床上。书房的门敞着,那只萨摩耶也卧在窝里。似乎都睡熟了。
卫羽一直是劝骆延搬离那地方的人,甚至觉得自己一个人没什么说服力,于是还撺掇着柠檬和孟海他们也一起来劝骆延。
可是,自那天骆延去了一次公安局,在合租屋里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女警官后,骆延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像是发生了大换血一样。
短短不到四天,所有人都有迹可循地发现骆延好像变得更加沉默。而不沉默的时候,站在舞台上却比以往更加疯狂,话也多了一点。一切出于感官上的主观猜测都让所有人开始认为她是不是着魔了。这太奇怪了。
这日,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距离今日的演出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后台的休息室里,大家都来了,只有骆延一个人在舞台上静坐着,抚摸着一把木吉他,偶然奏响几个音符。
瓦尔登的舞台比老董那里的大得多,舞台下有能塞满一千五百人的空间以及二楼的看台,现在眼前的空旷能让人感到一阵接着一阵死寂。
所有人都敏感地注意到了骆延这几天的情感和神情上的变化。因为在此之前,骆延无论如何都是一副样子,正因为如此,稍有一些风吹草动都会非常显眼。
蒋檬向瓦尔登的主理人申请,为左转乐队的四个人要到了一个在瓦尔登唱歌的机会。最近不是什么演出的旺季,老板于是同意了这四个年轻人在这里唱歌的请求,并严谨地制定了二十首歌,不超过两个小时的要求。
今天晚上,整个展演空间里不超过十个人,刨去乐队四个人,剩下的都是瓦尔登各个部门的管理人员。
“你们仨当时是见到了那个警察是吗?”
“嗯。个子好高啊那个女警察,”盛双抬手比了一下,“好像还穿着双那种加厚的增高雪地靴,我感觉都快一米八了。”
“那你呢?你当时什么印象?”
韩良使劲摇头:“我没什么印象。我当时老老实实搬东西呢,没怎么抬头看,所以没什么印象。”
“当时,当时那个警察来过二楼一趟,骆延她就让我们几个先出去。再后来,只有那警察一个人走出来了。”
“那骆延呢?”
“不知道啊,这都好些天了。她不是从来不和什么人很亲近吗?居然能容忍自己和一个陌生人同处一室,更何况那人还是个警察?按道理说,早就应该爆发了。”
“噢我想起来了,那天帮忙搬家,骆姐她包里装着一袋人民币来着。”
“还租金啊?那还合理些。”
“我觉得你们都没有说到重点。”
所有人都看向蒋檬。
“什么意思?”
“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是骆延她哪一天发病被那个警察看见了,会是什么下场?”
蒋檬的这句提问,马上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这个致命的问题居然没有一个人意识到。
在他们多数人的印象里,骆延多半以一个将自己关在出租屋内没了命地饮酒的形象示人,对于音乐拥有相当的执着,又敏于情绪和感情的变化,能和骆延产生共鸣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被这个城市递来的重压围杀得喘不过来气的几个人根本想不通她为什么会没有退租。和那样一个仿佛铁幕一般的室友住在一起,在场没有一个人能想得通她这究竟是为什么。
待所有人走出后台,那些工作人员搬了椅子坐在舞台下。骆延还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一个淡黄色的高脚椅上,慢慢地抚着琴弦,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乐队其他三人已经准备好了。
卫羽朝舞台下的孟海叹了口气。他们都在示意,不要深究。
这二十首歌基本不经过什么精挑细选,走的流程和以前的习惯一样,写好一大堆纸条放在盒子里,从中抽出二十个。
那些在瓦尔登这儿有点分量的话事人多半是看在了蒋檬为骆延他们四人请求的情况下,才答应了他们在没有什么事要处理的今天前来唱歌。有一部分原因出于让他们试一试新进的这些乐器质量,另一部分原因……
每次结束在酒馆里的演出后,骆延总是在惦念着曾经的好时光。
走出不让人感到宁静的合租屋意味着变动,意味着重新寻找。站在人头攒动的livehouse里,一个人站在几万人的音乐节现场中,处在酒馆里那小小舞台的正中央,被激烈的摇滚乐包围时,好像她总是在被什么牵着走,有时被烟酒解救一时,更多的时候,需要躲避来自生活的围追堵截。
为什么喜欢摇滚?因为我太安静了,需要有人替我呐喊;因为我太含蓄了,需要有人替我张扬;因为我太隐忍了,需要有人替我宣泄。
很简单的几首歌当作开嗓和试音后,轮到了骆延的部分。
这首歌叫【喜欢】,原唱是张悬,也就是安溥。关于这两个名字,骆延似乎更喜欢前者。生命是一张悬而未决的网。这段描述有点符合她本人的生活现状。快乐的人没有过去,不快乐的人除了过去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