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延其实根本没听清到医院后,柳清言在自己背上嘟嘟囔囔的那句话说的什么,似乎只听清一句,“给他打电话”。
哪个他?哪天出现在柳清言旁边的那个男警察吗?
医生开的那份诊单现在还在骆延口袋里放着。当时她坐在床沿许久,盯着柳清言发白的唇出神。那些仪器好像都是自己许久未见的凶手,曾几何时它们也像捆绑住柳清言这样捆绑住了上了年纪的古玫,捆绑住命途多舛的孤儿院小楼。
伤口感染和一些并发症,那是医生给出的结论。
而这时,这支命途同样多舛的乐队正坐在练功房里。骆延讲的那句话分量不轻,足以震惊所有人,甚至是震惊骆延自己。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那时的骆延被脑子里一团浆糊的思绪缠绕得找不出出去的出口,现在的她只是抱着吉他,无神地抚着弦,直到韩良带着外卖敲开排练室的门。
所有人同时看向骆延。骆延的心思根本不在线,甩下一句“我出去一趟”后,抓起桌上的钥匙便走。
可能有比专辑更为要紧的事,比方说身在医院的柳清言的身体状况,或是一条草莓巧克力。
这几天的天气好到能缓解一些因为饮酒过量而产生的头痛。骆延凭着那一点记忆,还是找到了柳清言所在的楼层,正一点点数着病房号,骆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两个人。穿着警服的那个人搀着一个走路有点困难的病人,正合上门打算离开。
那个背影,那个身高,也许那就是柳清言。
骆延昨晚离开前曾听到屋外的医生聊天,其中几句话就提到了“好几个警察”“伤势”等词,这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突然到来的意外带来了突然的好奇。如果那真是柳清言,骆延很想知道伤成那样了的她还想去哪,这个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的蠢蛋还能去哪。
一身黑色打扮的骆延轻手轻脚地跟在他们后面,绕过大楼,下楼梯,直达医院后方的小公园。
每个医院大概都有这个地方,供住院的或是处在康复期的病人散心。骆延从兜里摸出一个口罩戴上,不露声色地站在了他们的侧面。她和他们只隔着两堵柱子。
果然是柳清言。面熟的男警官正扶着身着病号服的柳清言一点点坐下,并从柳清言兜里拿出皮筋给她束起头发。
于是二人坐着开始说话。骆延被内心的好奇驱使着,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不动声色地想听听看他们的谈话。
——
巫凡带着柳清言上了楼,又交代了点事,约定好晚一些会再来后便赶去了任务现场。回房的柳清言想找点事做,在小房间里摸索半天,找出了一本落了灰,纸张泛黄,印刷水平相当难堪的梭罗的《瓦尔登湖》。但这总比没有好。
柳清言刚一坐下,余光中就瞥见门口似乎有个人。一个高高的黑影。
门外的骆延和门内的柳清言同时愣住了。
柳清言觉得那个影子有些熟悉,探出身便多看了几眼。而刚落脚在门前的骆延只是狐疑了片刻,便走了进去。
柳清言奇怪,倒不是奇怪骆延来了,而是奇怪在医院这种地方,她的打扮却还是那么扎眼,像个侦探似的。
骆延的眼神在柳清言的身上流转片刻,记忆力回到了那些夜晚时见到的仪器上。用以证明那些仪器的存在的,便是柳清言手背上的针眼儿。
最后是她的眼睛。她从未这么观察过柳清言的眼睛。她的瞳孔里是黑色的,是纯净的黑色,赋予她本人极致的温和。
柳清言指了下凳子,骆延便坐在床边,目光落在了柳清言手上的这本书。
如果柳清言仔细地看一看丹柏市地图,那么她就会发现,丹柏市也有一个“瓦尔登”,骆延是那的常客。
“我以为你会在早上来的。”
骆延再次狐疑。柳清言好像一点都不奇怪一样。
“……仓促。”
柳清言回应了骆延一个点头,看出了骆延神色里的不对劲。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的,”柳清言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果,“来一个吗?哦,没洗呢还。”
骆延端起一整个盘子进了卫生间,片刻后出来了,拿过那水果刀便开始倒腾这些闪亮亮的苹果。
“谢谢,你也尝一个,同事拿来这么多,我一个人啃不完。”
骆延微微点了下头。柳清言从她低着的脸半边,还是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你……”
“你……”
“你。你先说。”
“……我想说,谢谢你。”
“……为什么?”
“因为你在危险之中拉了我一把。”
兴许是不久前见到了柳清言最脆弱的,同时也是最......的那一面,而今面对柳清言真诚的面容,骆延心中竟然多了点心虚。
“……是么。”
“是,所以我要说谢谢你。”
“……”
也许骆延没觉得,柳清言一眼就能从微表情里看出来骆延有犹豫和一点点撒谎的嫌疑。
“后来呢?后来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