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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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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把结束犯病的骆延带上楼安顿好后,脑子里的一个异想促使柳清言下定决心,让她和许久未见的孤儿院院长见一面。

对于骆延来说,古玫就是她的母亲。

那日简短的见面后,柳清言让巫凡带着古玫去了柏中区惠润路的一家老年公寓。据江绮所说,她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朋友就住在那,柳清言便决定将老院长先安顿在那,总不至于再回城中村的那片逼仄的住户区。

柳清言根本不敢明着告诉骆延自己私自动用了一些资源查到了她的过去有多么难过和悲伤,因为那是另外一个人的秘密,并不因为关系的熟络与否就有资格大谈苦难。另外,柳清言也生怕什么话说得有瑕疵就要引爆她本就没矫正过来多少的内心。临出发之前,柳清言告诉骆延的是,偶然一日晚班回家,听见地毯上的骆延在睡梦中一直念着一个名字。

事实也的确如此。前夜在lonely corner,准备离开的柳清言却被乐队他们几人叫住,柳清言不得不把喝多了的骆延带回去。一路上,骆延歪倒在车的后座上,安安静静的,可一出电梯,刚进家门,骆延好像就醒了。

将骆延带回楼上的卧室后,柳清言正准备走,却听见骆延在念着什么。柳清言没能听清,大约是“古玫”“妈妈”这样的词语。她的无助柳清言都看在眼里,自己却不能逾越界限做点什么超出规矩的事。

提起古玫的名字时,她的神情恍惚得就像个被救下的前朝遗孤。

有些时候,明说未必好于心知肚明。于柳清言,于骆延,都是如此。

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结束了白班,留下了一大片火烧云。这样的时刻适合见面。

后座上的骆延一直一言不发。柳清言透过车内的后视镜,并不知晓靠在窗边的她正想着什么,可整个人看上去孤单极了。

和煦的风顺着车窗缝吹动着她的头发和指尖处,卷起一份淡淡的桃子味。在路过两所刚放学的学校后,车子停在了老年公寓的门口。

这里的外部构造与很久以前被毁掉的孤儿院相比,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尤其是环绕建筑四周的草坪以及那些被打理得很好的绿植,起码这里不像是被遗弃的样子。柳清言有在古玫的那些照片中见过曾经的孤儿院长什么样子。

她今天依然穿着那件充满精气神的黑色皮夹克,内搭了件奶白色长袖,绑了一个灰色领带,用了点香水。出门前,柳清言忽然叫住了骆延,从她口袋里拿出了火机和烟盒放在了家里。

现在是三月的尾巴。距离夏季还很有一段时日。

这是柳清言第一次看见骆延哭得如此激动,即使柳清言只出现在了她二十二年的生命中短短三个多月的时光里。

许多人都无法靠近的她,却让柳清言在这短短一些时日内了解到了最坚硬的真相,一时间,柳清言分不清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中的万幸。

当柳清言随着护工的指引,轻轻敲开老院长的房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的骆延快步走到柳清言面前,眼神便开始直勾勾地落在那个坐在轮椅上,靠在窗边吹着风,眺望着远处的夕阳的老人。

这个老人在二十二年前捡到了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前的一棵树下的骆延,将她带大,给她身份,直到骆延十四岁时的那场变故后,再一见面却是八年后的现在。弹指间,岁月在她的面容上划下一道又一道无情的捉弄,显得她是那么的孤寂,却又看上去比以前平静许多,好似她是死神的老友,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生命结束的那一刻。

在见到骆延的那一刻,似乎很久没有释放出笑容的古玫在刹那间像是认出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那样。她转过轮椅的瞬间,骆延不假思索地单膝跪地在她面前,一双年轻的手紧紧攥着一双将她抚养长大的手,她的笑容是那么熟悉,即使被皱纹侵蚀去了很多情绪,依然不改当年的慈祥和温和。

温柔,温和,这是骆延直到现在都还没学会的能力。她的指间有时冷漠得只能擎得住一根烟,一瓶酒,一枚药,甚至是一只拨片,一把破旧的木吉他,却握不住面前这个古稀老人正在消逝的生命,握不住她二十二年前对她的期许。

她紧紧盯着面前这双生了蛛网的眼,不允许一点情绪的流露错过。古玫也看着面前这片深棕色的海。自相遇开始,她总是期待着有朝一日她能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她跪在她的面前,感受不到腿部的麻木,像一个虔诚的祈祷者,完全止不住眼泪走过脸颊。老人的笑容促使着她抽出一只手抚摸着骆延的侧脸,像在捧着一只刚出生的蓝羽毛小鸟。柳清言靠在门沿上,也完全止不住去思考那天,看见所有真相后的那一刻,自己究竟是什么感受。

她的沉默是多年以来习得的保护自己的武器,她的在亲密关系中时刻保持距离的疏离感,是很多年没有尝到甜蜜后的正常反应。也许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骆延之前为什么完全不搭理试图和自己沟通的柳清言,那是她的防御机制启动了。而今的改变,是因为我们都找到了埋藏在心里的答案。有了这份答案,如同获取一把打开锈蚀的铁门的钥匙。

有时候,我们在主动寻找痛苦、悔恨。接着一头扎入伤处。我们丧失了活力,存在变得越来越复杂,好像生活前所未有地难以应对。我们服用镇静剂、兴奋剂和止痛药以忍受日常生活。年年岁岁,我们的生活目标逐渐模糊,对生活的理解变得不明不白,我们的体重增加,神经变得迟钝与疲惫,我们永远为无法满足的欲念所折磨。我们渴望解决办法,渴望明确,但没有时间、没有平和的心情、没有毅力去求索,反倒是心怀感激、毫不犹豫地走捷径。时间真是个极具迷惑性的美人。

她猛然察觉,好像从一开始,自己就被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所吸引。自己被那干净的年轻,被那依然充满活力的心脏吸引,而不是早早老去,像自己一样,生活里早就没了激情,变得不明不白,生活的枷锁把自己捆得像个僵尸,浑身都是白色绷带,八九年都动弹不得。

柳清言止住了自己的思绪,不想过多目睹沉浸在悲伤中的骆延,默默离开了房间并合上门,将充足的时光留给这两个被困在过去的孩子。

——

后来巫凡来了,柳清言把车钥匙给了他,自己决定走回家。

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太阳西沉,丹柏市拿出了她的火辣的长裙,护工们将草坪上的孩子们都抱回了家,骆延才缓步从公寓里走出来。

靠在树下的柳清言注意到骆延时,她背对着光,整个身影是黑色的,像是个不苟言笑的二十世纪最昂贵的杀手,冷艳又高贵。靠近了些,柳清言才注意到她已经去过了洗手间,把脸上的泪痕擦得干净,恢复到了平日里的那个冷冰冰的模样。

可不知为何,柳清言却想在现在给予她一个拥抱。这拥抱中含着肯定,含着坚强的因素。柳清言从那漂亮的眼睛里完全可以看出,她整个人已然变得血色充足,胸口的火焰烧得更旺,更有人情味儿了。

也许现在就能解释,她的脾性在这三个多月内出现的一些改变,以及用药量减少的原因。柳清言的出现一定是让骆延想到了曾经的古玫。这两个人具有一定的共同点,年龄比她大,具备温和的能力,好脾性足以容忍骆延肆意地发动自己的痛苦却不被她这样的攻击拒之门外,反而愈发地递去关怀。目前看来,骆延这一生遇见的这样的人只有两个。

像是孩子之于妈妈那样,她需要一个大人。可柳清言却不认为“温柔”这个词适合自己。自己的日子总是粗糙的,应付是生活里的主旋律。相比较温柔,“温和”更为严谨。一般情况下,一个普通人遇见骆延这样的心理疾病患者,至多承受不了她三次犯病带来的侵扰,再怎么样都会被她赶走。然而罕见的是,骆延极其有幸能遇见古玫,遇见三个和一些她在音乐道路上的伙伴,遇见一个历经十几次租房后才会持续忍耐她的好室友。

能够忍耐她每一面的,疯狂的,孤独的,病怏怏的,糟糕的,失态的,柳清言。

可柳清言的能力也并非天生,再内心强大的人也总有跌入疯癫的那一刻。在这样一个工作岗位上能遇见五花八门的人,愤怒的,不讲理的,愚蠢的,比比皆是。骆延对于柳清言来说,并非是什么无法忍受的异类。天才通常情况下都是与众不同的,与众不同的天才都要遇见一些不同的待遇,无论那待遇公平与否。

从这个角度来说,骆延又是幸运的,走上了一条不羁的摇滚之路,音乐的芳香值得她一直走下去。或许,再发散一些,如果当初那对父母没有把骆延放在孤儿院门口,而是跟着亲生父母生活下去,天知道这时的二十二岁的骆延又会是一副怎样的模样?是一个骄傲的应届大学生?是一个工地上的工人?是一家猫咖的工作人员?任何可能都有可能,同样地,骆延也可能依然走上这条摇滚路。

柳清言看到了她不为人知的一面,却罕见地成为了愿意帮助她的那个人,发现了她的讲不出口的困境,替她说出那些憋久了的话。因为开口和人说话沟通比靠吃药过活更重要,她身上的温和的能力,能让陷入狂暴和躁动的骆延重归平静。这样的能力并非人人拥有。有时骆延要肯定她的精神力量,遇到这般折磨,依旧没有被气走。

柳清言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塞进了她的手里,连带着一根棒棒糖。

——

柳清言拿着一根棉花糖回来时,骆延已经被几个路过的年轻又时髦的女孩们看了有一会儿了。可能是她站着的位置不对,这根路灯后是一家正在火热的酒吧,她们猜,也许不远处的那个漂亮又帅气的高个儿的女孩正在苦心等待着一个款款而来的白马王子。

柳清言冷着脸绕过人群,站在骆延面前,挡住了那些年轻女孩们的视角,递过去一根棉花糖。

“不要。”

“拿着。拿好了。”

骆延敛着眼睛,好似很不客气地看了眼柳清言,还是拿起棉花糖。

“这里离家不远,吃饱了,走走吧?”

骆延回给了她一个眼神。意思是,这明明是你先斩后奏,好像显得你多么有情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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