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芮浅浅一笑,藏在被子下的手里一直紧握着那块帕子,虽说着回家,却又在考量。
于是她问:“哥你说那些人,为什么要骗我?”
“或许,他们从中能得到什么?”张翊答。
杨芮低声嘟囔着:“得到?骗一个陌生人能得到什么?我明明帮了阿满,她和她父亲却反过来咬我一口。那亭长明知此事有蹊跷,还依旧将我押入牢中,逼我认罪。他们都很坏……”
“我原本以为,只要我做了好事,他们就能感受到我的善意。在源城的时候,我也这么认为,可无一例外,总有人使劲脑筋算计。”
“他们,看不见我的善。”
“岁稔,你要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你对她好,便要对你好的人。人们眼中最重要的东西只有两个:权和利。你、我、时和都不会永远是善人。所有人都有自私、阴暗的一面,只是有时候你没有遇到,但不代表你帮助的他就是纯然之人。”张翊看着她,神色缓和,又徐徐道:“这世上的纯然之人太少了。”
“孩童未曾教化,会野蛮地生长出最有利于自我性格。这对他来说是不良环境强迫的、造就的、却是最适合他的性情。但是对其他人来说,这也许是人性恶。”
他讲完话,杨芮干脆盖上了帽子,闷在斗篷里,不说话了。
张翊轻笑一声,无奈摇摇头。
杨芮所接触到的人情世故太少了。她生活在山上,周围聚集着一群无欲无求又慈悲为怀的长辈,没有那些弯弯绕绕,见识不了人性复杂。
这些对于杨芮来说还是难以接受,人教事情不一定能学会,但事教人一次就会。可张翊并不想她要去经历这些,太痛,太残酷。他垂下眼,温声道:“王府到了,要回家吗?”
那帽檐下没有动静,他静静等着也不催促,半晌杨芮才拉下帽子,闷声答:“我觉得有点发热。”
“知道了。”他笑着,抬手扶住她的胳膊,“这就叫人去请大夫。”
时隔七八年,杨芮头一次回宣王府。
宣王府总体上变化不大,由于宣王妃很喜欢站在高处观景,所以府中建有的大多都是二层楼阁。阁子前便是假山水榭、玉树琼枝。府中一草一木几乎都是宣王夫妇亲手设计栽培,谁人不敢乱动。
杨芮少时总喜欢在雨天到廊下点灯,橘光打在白墙上,廊外是银灰天空,枝条蜿蜒向四方,雨水打在上面,极其动听。
她依旧认得路,离家时才在新院子里住了不足一年。
院中只栽了棵玉兰,便没了高树。只有些绿草、盆栽。这院子每天都有人在洒扫。
院子里,妙青正仰着头对树上光秃的枝条发呆。
张翊在院前停下,远远叫她:“妙姑娘,小郡主回来了。快来扶小郡主去休息,大夫一会儿就到。”
妙青闻声转头,看见杨芮,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小姐!”,说罢迅速大步跑过来。
妙青依旧纤瘦,只不过脸色比源城好了许多,看着红润不少。
“小姐这是怎么了?”她看了眼张翊,匆匆行礼,“张司马。”
张翊朝她点头,将杨芮交付于她。
杨芮唇色苍白,面上有汗珠,整个人病怏怏的。
妙青察觉异样,二话不说就扶着杨芮进屋。
杨芮一路上强撑到这里,已经不想说话,她全身靠在妙青肩上,压下胃里的不适。
妙青没有多问,扶着她进了屋。
屋中有淡淡梨香,杨芮嗅到了熟悉味道,眼皮越发沉重,渐渐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
睁眼时,纱帐外只有妙青一人,她背对着床榻,拿着布子擦拭衣架。
杨芮没有动身,只是侧头,扫视内室环境。
内室经过精心设计,杨芮小时候眼睛不好,所以这里的家具都采用暖调,灯架上永远有暖灯亮着,不怕熄灭,一眼过去视觉上十分舒适。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回家了。
“小姐,你醒啦。”妙青放下布子,走过来蹲在床边观察了一番,“看着比昨日好多了,要去请大夫吗?”
杨芮撑着起身,脑袋不再昏沉,轻松不少。
“去请吧。”说罢,杨芮又叫住她,问:“府中什么情况?张翊在吗?”
“张司马不在。”妙青倒了杯水,递给杨芮,继续说:“世子也不在。昨日朱雀街西巷又出了事端,大家都在忙着调查。”
杨芮抿了口茶,褪去口中清苦,道:“与东巷是相似的事情?”
妙青点头:“是的。不过东巷发生的事情还是比较严重。听说因为这件事情,圣上第一次上朝便动了怒,有许多官员被革职。”
“头一天就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该有个交代。”杨芮掀被子起身,妙青拿来一件薄衫披上,杨芮道:“先叫厨房送来点吃的,我想吃口东西。”